我今后可能寫得越來越不好在臺灣“世界華文小說藝術國際學術研討會”的演講
人生就是這樣,當你對什么都不能明白時,你的身體是健康的;而當你明白或接近明白時,你的身體和生命已經日落西山了。就是還可以老驥伏櫪,也不過是夕陽之紅。生命不是最美不過夕陽紅,而是最傷不過夕陽紅。
責任編輯:朱又可
我把我的演講的題目選擇為:“我的理想僅僅是想寫出一部我以為好的小說來。”這是一個很長的題目,讓我把它破解開來,以批評家慣常的方法,分出幾個關鍵詞進行拆解的說明。
她總是叫我“連科哥”
說我的理想,請讓我說幾件少年之往事。
第一件,在我小時候,小的如一只兔子剛會出窩曬太陽,一只小綿羊剛能走出羊圈尋找它愛吃的一把草——那時候,我也許是六歲或七歲,饑餓像鏈條般,每天都拴在我的脖子上,想要把我吊死在空中,將我的喉管勒成一根無法透氣的枯枝或敗草,想要把我的生命如擲鐵餅的運動員,一下將它甩到狂野的墳墓邊。就是這時候,我的父親在20里外修公路的工地上,傳話說讓我去一趟,到他那兒有肉吃。我就在一天去找我的父親了。我邊走邊問,一路謹慎,擔心我找不到父親,但卻找到了丟失的門扉。然而,饑餓也是一條通道,我還是一早出門,午時到工地見到了父親。他拍拍我的頭,拉著我的小手,把我交給了工地上的炊事員。炊事員就把我領進邊上的一間小屋子,給我端來大半碗煮熟的肥豬肉——那一天,工地上殺了一頭豬。同時還給了我兩個白饅頭,然后,他把糊了窗紙的窗戶關上了,把屋門從外邊鎖上了,不讓任何人看見我藏在屋里正在偷吃肉。
我就在那一片漆黑的小屋里,狼吞虎咽,以最快的速度吃完了那大半碗肉,還又喝完了半碗完全等于是油的煮肉水。從此,我知道了豬肉是白的比紅的香,肥肉似乎比瘦肉更可口??墒?,在我從那間小屋出來、挺著肚子要走時,我的父親在送我的路上問:“你全都吃完了?沒有給你姐姐留一點?”——那時候,我姐姐常年生病,每天都躺在病床上。那時候,我看著父親的目光,來自我內心對吃的、貪婪的懊悔,如同我在路上順手撿了一樣東西,結果卻成了賊一樣。那個周末的下午,我手里拿著父親沒舍得吃的一塊熟肉,用紙包著回家時,一路上再也沒有吃肉時的香美感;沒有那種幸福感。我一言不發,默默走著,多年之后,今天回憶起來,還有一種無法消退的委屈和愧疚。
第二件事,是我們村里有個脫發的病人,男,小伙子,俗稱是禿子。因此他一年四季頭上都戴著一頂帽子。冬天戴棉帽,夏天戴一頂單布帽。天太熱時,也會戴草帽。因為是禿子,因為頭皮有病難看,就沒人會去把他的帽子摘下來。誰突然去摘他的帽子時,他就和誰打架,并朝死里打。他敢拿起一塊磚頭朝對方的頭上砸。因為他的頭上戴的不僅是帽子,還是一種他做人的尊嚴和神圣。
然而,這一天,村人都端著飯碗在門口吃飯時——鄉黨委書記——那時不叫鄉,叫公社;叫革命委員會——我們村有幸一直是公社——鄉所在地——那天相當于鄉黨委書記的革委會主任,突然把禿子的帽子摘下來,一下拋在空中,讓那帽子打著旋兒朝下落。這一下,他動著小伙子的神圣了,冒犯小伙子的尊嚴了。小伙子大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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