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右派國家(10)
布什主義清楚地表明,美國的政策將經常先發制人,而不是遏制或威懾。小布什對西點軍校的學員說,冷戰戰略依然適用于“某些情況”,但“新的威脅要求我們有新的思維”。他解釋道:“如果我們等著威脅完全變成現實,那就太遲了?!?/blockquote>布什主義
新保守派對世界的悲觀看法導致了他們的第一個解決辦法——美國需要采取更加單邊主義的路線。這種偏好在右派中具有廣泛的共性。的確,新保守派可能只是為小布什和切尼已有的論調增添了新奇的理論而已。新保守派認為,對于歐盟這種50年來一直試圖使之由經濟聯盟深化為政治聯盟的地區性力量來說,國際條約和國際官僚政治也許還不錯。但是對于美國來說,它們卻常常是累贅。美國擁有的利益和責任是遜于它的國家所不具備的。為什么一個擔負監管朝鮮邊界(而那段邊界上又有上百萬枚地雷)責任的國家,卻要因為簽署反地雷條約而捆住自己的手腳呢?此外,為什么世界上最重要的民主國家要從聯合國這樣的機構得到合法性?而聯合國卻讓古巴這樣的國家成為人權委員會的成員。
對于新保守派來說,“9·11”事件可怕地驗證了他們的觀點。條約絲毫不能阻止塔利班這樣的流氓政權和奧薩馬·本·拉登這樣的狂熱分子。唯一現實的做法就是用美國的軍事力量,最好是通過先發制人的行動來消滅他們。新保守派援引1981年6月以色列先發制人成功打擊伊拉克奧西拉克(Osirak)核反應堆的例子,來說明如何在伊拉克制造出核武器之前就把它掐滅在萌芽之中。至于等聯合國批準此類行動,簡直就是浪費時間。小布什政府一位資深的新保守派2003年提醒一群驚恐不已的歐洲人:“美國合法性的唯一來源是它的憲法,除此別無其他。”
小布什的核心小圈子不會那樣武斷地對盟友說話,私下里也不會。但是“9·11”事件發生后,像切尼和拉姆斯菲爾德這樣堅定的民主主義者,對單邊主義再也沒有什么保留意見了。美國依靠志愿者聯盟推翻了阿富汗的塔利班政權,拒絕了北約主動提出的幫助。2002年夏,白宮通過小布什6月1日在西點軍校對畢業生的講話和9月面世的新《國家安全戰略》報告(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正式宣布了自己的單邊主義立場。小布什的講話和新《國家安全戰略》報告都清楚地表明,美國已經徹底放棄了均勢之類的舊式概念。在小布什主義中,美國的安全有賴于做一個不受挑戰的霸主——美國明顯比任何其他大國都強大。2002年的《國家安全戰略》報告保證,美國軍隊“將強大到勸阻任何潛在對手,使其不再追求軍力超過或者趕上美國”。正如小布什在西點軍校對畢業生所說的那樣,這種不平衡不僅會嚇退進攻者,而且還能夠由美國來塑造和平,從而“使以往時代不穩定的軍備競賽毫無意義,并且將競爭對手局限在貿易和其他和平事業上”。
這不僅僅拋開了國際約束。布什主義清楚地表明,美國的政策將經常先發制人,而不是遏制或威懾。小布什對西點軍校的學員說,冷戰戰略依然適用于“某些情況”,但“新的威脅要求我們有新的思維”。他解釋道:“如果我們等著威脅完全變成現實,那就太遲了。”他繼續說道:“我們一定要主動找敵人戰斗,打亂敵人的計劃,并在最壞的威脅出現之前化解它。”
與許多外交事例一樣,可能有人會說這其實也有先例?!秶野踩珣鹇浴穲蟾嬷赋觯?ldquo;長期以來美國一直保留采取先發制人行動的選擇權。”人們把這一思想追溯到1841年,國務卿丹尼爾·韋伯斯特(Daniel Webster)的一項聲明認為,如果有“立即、壓倒一切的自衛的必要,沒有其他可供選擇的方式也沒有考慮的時間”,那么,先發制人的進攻就被認為是正當的。同樣,2002年美國并沒有突然停止通過多邊組織來做工作。然而,無論從什么合理的標準來衡量,布什主義都同過去的外交政策有很大的變化——不僅與克林頓的全球主義不同,與共和黨舊有的外交政策思想也不同。例如,艾森豪威爾曾公開指責“預防性戰爭”為“不可能之事”,而杜魯門則曾經寫道,“戰爭除了‘防止’和平以外,其他什么也‘防止’不了”。在西點軍校發表講話13天之后,小布什在得克薩斯州的一次資金募集餐會上愉快地談論“我們新的先發制人戰略”。
歐洲人又一次很快得出結論說,美國的外交政策被新保守派綁架了。然而,簡單明了的事實是,這種更具活力的單邊主義方法在保守主義的美國聽起來卻很悅耳。這明顯恰恰是切尼和拉姆斯菲爾德長期支持的政策:如果說果敢的民族主義有何意義,那就是用美國的力量來消滅潛在的威脅,最好是在威脅出現之前。更廣泛地說,布什主義對幾十年來一直受到右派——尤其在陽光地帶——歡迎的兩個話題發出了回響。第一個話題是不饒恕的重要性。保守派比任何人都對美國在越南的屈辱感到震驚,但他們的結論卻與自由派對手完全相反——美國并不是盲目地陷入了一場無法獲勝的戰爭,而是沒有盡力求勝才失敗了。這使人記起巴里·戈德華特對在東南亞使用“低當量”核武器的熱情。第二個話題是多邊組織的有限價值。極右派長期以來一直攻擊聯合國是一個世界政府機構,但主流共和黨人(也有一些民主黨人,如帕特里克·莫伊尼漢)已開始對聯合國的分裂感到狐疑。因此,當杰西·赫爾姆斯提出以聯合國改革作為美國向聯合國提供資金的條件時,他贏得了右派的普遍喝彩。
在“9·11”事件發生后的一段時間里,這種敵意浮上了水面。右派美國只關心兩件重要的事情。第一,美國處于危險之中。美國本土受到攻擊了,而現在很可能這些攻擊者擁有了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第二,美國現在又卷入了一場善與惡的戰斗之中。在這一點上,新保守派發現,他們的信念再次得到了基層戰士的回應。相反,大多數美國和歐洲的知識分子則對道德的絕對性感到緊張,他們更喜歡把世界看成是灰色的。“9·11”事件發生后,自由派知識分子在尋找理由來解釋基地組織:它是種族主義的產物,是經濟不公正的產物,還是美國在中東政策的產物?而作為納粹主義受難者后代的新保守派,則堅持認為這個世界上存在邪惡,他們蔑視任何只是試圖解釋它而不與之戰斗的人。“9·11”事件隨即被他們描述成宗教狂熱與極權主義相結合的產物,他們大談“伊斯蘭法西斯主義”和“邪惡”。
范圍更廣的保守主義運動方面對此感到高興?;浇瘫J嘏梢稽c也不懷疑是魔鬼之力使雙子塔倒塌了?!度A爾街日報》、拉什·林博和??怂剐侣劦慕鸢l美女主持爭相譴責把恐怖主義看作是貧窮或者壓迫產物的“復雜”解釋,認為這樣的解釋完全是胡說八道。本·拉登難道不是一個百萬富翁嗎?沙特阿拉伯難道不是世界上最大的單一石油產地嗎?至于以色列無論如何要對阿拉伯人的不滿負責的說法,新保守派感到無比憤怒(尤其是當巴勒斯坦激進分子向美國人民展示他們慣常的伎倆——像本·拉登一樣繼續使用人體炸彈——的時候)。
這強化了保守主義運動中最奇怪的一次聯姻。從20世紀70年代以來,宗教右派就一直親以色列。福音派信徒相信,基督重臨(the Second Coming)將發生在以色列——而在那之前,猶太人將會皈依基督教。因此,為了完成他們基督教末世論的雙重角色,猶太人和以色列都必須得到救贖。2002年基督教聯盟大會的高潮,就是號召人們為以色列而團結起來?;浇虡O端主義者花數百萬美元資助猶太人的定居點。如果到那些極端主義者的教堂看看,你就會發現教徒們在祈禱讓以色列保有《圣經》中猶大和撒馬利亞的領土。
你可能會認為,作為世俗知識分子,新保守派本應發現對他們來說,這種末世論的味道過于辛辣,而作為猶太人,他們會躊躇于自己在基督重現中被賦予的那點角色。但是在這些問題上,新保守派總是特別善于克制自己,他們把基督教極端主義看作是某種斯特勞斯式“高尚神話”的東西——這當然是胡扯,但卻推動了保守主義事業的發展。有時候他們會掉隊——比爾·克里斯托爾支持約翰·麥凱恩,試圖結束宗教右派對老大黨的支配——但他父親歐文·克里斯托爾不斷容忍宗教右派的那些小過錯,則是一種更為典型的新保守派立場。在一篇文章中,歐文·克里斯托爾稱贊宗教右派在造就里根多數派的過程中所起到的作用,卻忘了帕特·羅伯遜曾經講過關于猶太人的可怕的壞話。
《右派國家》,作者:[英]約翰·米克爾思韋特/阿德里安·伍爾德里奇,出版社:中信出版社。
伊拉克戰爭之前,2002年至2003年冬的外交努力只是增強了新保守派和保守主義運動其他組成部分之間的關系。部分原因是小布什政府放任有關薩達姆·侯賽因與“9·11”事件有染的說法流傳(大部分美國人遲至2003年還相信這個傳說)。但大部分原因則是保守主義美國在多邊主義機器那里的碰壁次數日漸增多。大多數保守派都在關注戰前的外交努力,并且得出結論,新保守派一直是正確的。聯合國更多的是一個互為對手的民族國家追求國家利益的競技場,而不是一個致力于普遍的善的議會機構。2002年11月8日,小布什得到了聯合國安理會一致通過的1441號決議——向伊拉克發出最后警告。但在托尼·布萊爾的堅持下,在整個2003年2月,當他試圖得到安理會一致同意授權使用武力的第二份決議時,卻發現自己面對的是一個由法、俄、德領導的“鼬鼠軸心”——這是《紐約郵報》給這個軸心取的名字。
事實上,反對第二份決議的遠遠不止這3個國家。美國沒有得到墨西哥和智利這些傳統盟友的支持,并且與得到安理會支持所需的9票還差一段距離(批評家認為,這是采取單邊主義需付出代價的先期跡象)。但是由于希拉克2003年3月10日的威脅說法國“無論在什么情況下”都會否決第二份決議,因此右派美國盯住了法國。對保守主義的美國來說,這種立場既非出于高尚原則的動機,也非出于渴望通過協商解決問題的動機,似乎只是因為法美兩國在該地區的不同利益所致。??怂闺娨曅侣勁_、拉什·林博和其他同道者指出,法國人在薩達姆政權中有大量投入,他們長期以來都夢想充當平衡美國力量的角色。炸薯條(French fries)被重新取名為“炸自由”(Freedom fries),法國葡萄酒的銷售量在美國直線下降。那么為什么大多數國家的大多數人民都支持法國的立場呢?哦,那只是證明了法國人的陰險狡猾。
2003年3月19日伊拉克戰爭打響以后,這種凱旋的道德主義立刻甚囂塵上。美國很快把伊拉克人從一個殘暴的政權中“解放”了出來。美國憑一己之力完成了這件事情(英國人也提供了一些幫助),這突出表明美國的軍事力量多么令人敬畏。美國征服了阿富汗——一個曾使英帝國和蘇聯帝國折戟的國家?,F在,美國僅用3個星期就使薩達姆垮臺,反戰運動曾經信心十足地預測的災難也沒有發生。除了誤傷和事故導致的傷亡,美國損失的人員不到60人。巴格達一淪陷,小布什就指派聯合國在伊拉克重建工作中擔當一個不起眼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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