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精選】難忘梅娘
梅娘在一篇文章中曾寫道:“蒙難時,不愿痛哭,為的是激勵自己,以渡難關;昭雪時,不愿痛哭,慶幸那得來不易的茍安;孤獨時,更不愿痛哭,為的是制造一種假相,似乎一切心滿意足?!?/blockquote>今年5月7日是梅娘的周年?;叵胛液退慕煌?,其實很有限。但每每想來,總是感慨萬端。
梅娘的一生,幾乎牽涉一個世紀以來中國的命運,其人生背景就是現代中國的圖景。梅娘的父親是近代闖關東開拓東北富饒荒原人的后代,遂成為近現代邊貿通商中迅速發達起來的民族工商業首富;“九.一八”以后,他從日本買軍火支持進山抗日的馬占山;他抵制任偽滿中央銀行的副總裁或什么通產大臣,并曾聯絡內地軍閥組織抗日義勇軍,不惜毀家紓難。這是一個怎樣的民族資本家?梅娘還未成年,就成為偽滿洲國的臣民,且居于偽滿之都長春并在那里讀書到高中畢業。她長成于富裕扭曲的封建大家庭,心靈的寂寞催生了她少年時期的寫作才華,她拿起筆寫小說,借此傾訴自己被壓抑的女性心聲;高中畢業,她想到內地讀書,偽滿的鈔票不能兌換民國政府的貨幣,只好選擇去日本留學;在那里認識了她的丈夫柳龍光,他們留學時,曾不露痕跡地在日本各地采購磺胺制劑送往國內抗日戰場;后一同回到仍然是華北淪陷區的北平定居。這時梅娘的創作走向成熟,成為四十年代最受歡迎的北方女作家,她的小說獲得大東亞文學獎。就大淪陷區域而言,這是個什么性質的獎?如何接受這種現實,關乎到我們對當時中國歷史格局怎么認識。臨近1949年,柳龍光受中共地下黨北方領導劉仁的委托去臺灣做內蒙古參謀總長的策反工作,他們曾是日本留學時的同學,不想回來時柳龍光遇海難身亡。如果柳龍光還活著,他這個給新四軍買過藥品、以日本反戰同盟者為朋友,幫助進步青年開路條投奔八路軍的人,在中國大陸后來的政治文化中怎么定位?丈夫逝去,梅娘放棄到日本或臺灣的工作機遇,憧憬在民主自由的天地中重生。事與愿違,她投入的懷抱并不喜歡她。她本不復雜的個人經歷,沒有躲過解放后的每一次運動,甚至把她的人生投向了滅頂之災。這個曾經錦衣玉食的富家小姐、在日本如饑似渴地閱讀五四新文化作品的日本留學生,1952年,因“忠誠老實”交代歷史,遭到批判;1955年,因“日本特嫌”被肅反審查;1957年,被劃為“右派”;“文革”讓她這個“歷史反革命”升級為“現行反革命”。二十年的失業、勞教、管制,在生死線上掙扎的梅娘先后失去一兒一女。1990年代文化界才重新找回消失了近半個世紀的作家梅娘。在今天,我們重新審視百年中國歷史,梅娘是不是一個標志性人物?
在楊穎的文章中有這么一段話:“在一些人眼里,梅娘是一個孤僻的、很怪的人。北京話說,甚至很‘吝'、很‘個'的老人,她傲慢、倔強、不隨和、不遷就;在另一些人眼里,這是個了不起的老人,她壓不垮、嚇不倒,她才華橫溢,性格堅強,眼光犀利。”楊穎的這些描述,我都感受到了,加之她的熱情和善良。我一直在想,梅娘性格的多棱性,哪一面屬于歷史,哪一面屬于文化,哪一面屬于個性?
我是1997年認識梅娘的。因鄢烈山的介紹,她既不拒絕,又很矜持。我表示想對她的身世有個采訪,還把采訪別人的文章送她一閱。她贈我一本《梅娘小說散文集》。
第二次我是帶著錄音機去的??戳怂淖髌?,對她小說的內容,印象不深,無非是舊時代封建家庭中女性的不幸,但感覺她的文筆很雅,很靜,講究措辭。我知道,她的作品已經陸續收入《中國新文學大系.短篇小說卷》、《中國新文學補遺書系.小說卷》。雖然梅娘的小說沒有多少時代的、民族的、政治的社會氣息,但她自己怎么看待在淪陷區、在日偽政權管轄下的媒體上發表作品?這是繞不開的問題。當時,我對淪陷區作家作品沒有研究,思想上還沒有擺脫過去的思維定勢。我想,讓梅娘談身世,這些她可能不太愿意談,但不能不問。
其實,不要說她的創作經歷,就是她的身世和“右派”遭遇,她也是一問一答,不大耐煩。果然,當我問道:“您怎么看待在淪陷區的有日偽色彩的報刊雜志上發表作品?”梅娘聽了很不高興:“你還是受‘不是白就是黑'這種教化比較深。我們生活在淪陷區的人當時并沒有‘日偽時期'這個概念。只知道憑良心辦事,不做日本狗。”后來我又問:您被打成右派,有說得上的理由嗎?梅娘又是一句:“那時,領導定你是什么就是什么,沒有道理可講!不過如此。”我不知道怎樣提問題,才能既有歷史感,又不讓她感到難堪。不要說我們是隔代人,即便是同代人,沒有相同遭遇,也很難有對那個時代際遇的意會。她的批評是對的。讓她耐心說明自己的時代經歷和認識,不啻于對一個歷史空白者的啟蒙教育,就好比對不了解文革的青年人,解說文革,從哪兒說起呢?也許,她實在不想對一個陌生人談起過去的傷痛,但她的理性又告訴她,我的工作有意義,應該支持。所以,在回答我的問題時,她還是盡量舉例子讓我明白。那天的采訪,時間不算短,但不成系統,很不具體。
隨著后來的了解,我感到梅娘老人總有一種遇事不驚的淡定神清,唯獨對淪陷區文學的歷史判定,她的反映比較強烈。1995年,她給女兒的信中說:“我終于在我的祖國獲得了對我的肯定的評價。”看來,這是“文革”后梅娘精神上的真正解放。研究淪陷區文學的專家張泉先生說,1999年4月在“《淪陷時期北京文學八年》暨華北淪陷區文學座談會”上,梅娘有一段慷慨激昂的發言:“過去我們評價歷史,習慣于不是黑就是白,缺少中間色,這實際是對歷史的褻瀆??箲鹌陂g,中國有一半國土淪喪,我生活的地方,它就淪喪了,個人無法選擇。怎么能對他們的作品統統不予理睬,不予承認呢?”梅娘在和我的交談中,十分認可張中行先生在《梅娘小說散文集》序中說的:“有守土之責的肉食者不爭氣,逃之夭夭,依刑不上大夫的傳統,把‘氣節'留給不能逃之夭夭者,這擔子也太重了吧?”她還認可張泉先生在研究中所說的:“在淪陷區文學中,有認賊作父的鉆營者,有喪失民族氣節的愚氓,也有頭腦清晰、創作態度認真的作家。他們由于各種不同的原因或主動或被動地陷入這個泥潭。”有了這些理解性文字,梅娘這方面的情緒似乎平和了很多。她并不愿意張揚自己早期的作品,并不看重把自己和張愛玲相提并論,通過她對張愛玲和蕭紅的評價,通過她平時的談論,可看出,她有著很深的純文學情結,她寫文學、看文學似乎沒有時代政治的尺度,但是她沒有逃出時代政治對她的評介。后來,她的那段比較激烈的情緒,也不都是為她個人而 發的,而是為淪陷區有正義感、有良知和有進步文學傾向的作家、作品鳴不平。比如,當梅娘知道同是淪陷區的女作家吳瑛的作品被收入康濯主編的《1937—1949新文學大系》時,高興得千方百計地尋找吳瑛親人的下落。“渴望把‘歷史承認了吳瑛,吳瑛不是漢奸'的特大喜訊告訴他們。”她曾和我談到:“日本方面給我發獎,我就不去領。寫電影《歸心似箭》的李克異也曾兩次被評上‘大東亞文學獎',也沒有去領嘛。關露曾是大東亞文學者大會的代表,但卻是中共地下工作者。”但我從張泉先生編的《梅娘生平著譯年表》看到:1944年11月,參加在南京召開的第三屆大東亞文學者大會。短篇小說集《蟹》獲第二屆大東亞文學獎。我問張泉先生,怎么理解梅娘的這次參會?張先生說,前兩屆頒獎在東京,南京這次開會,日本在淪陷區的統治已成頹勢。梅娘的獲獎作品很暢銷,受歡迎,日本人有邀買人心的意味。又想到梅娘說過“日偽時期”這個概念,是后來總結歷史的一種說法。“那個時候怎么會有在淪陷區就怎么樣;到大后方就怎么怎么樣;到解放區又怎么怎么樣這種想法,這些政治意識都是以后強加給老百姓的。身處其境的人們當時沒有這種概念,只是憑著民族良心辦事。”她的父親,丈夫不都如此嗎?對此我再沒有提起。
我的文章《你好,梅娘》在《書屋》雜志發表后,我和丁東想去看望她,電話中清亮的話音傳過來,表示歡迎。這次見面,仿佛已是熟人。一開始,梅娘就提到看了丁東編輯的《反思郭沫若》一書,又說起看到了我們某篇文章。一時間,彼此有了不少共同的話語。她很關注當今時政,也有自己的閱讀渠道。梅娘非要請我們在她家附近一間叫九頭鳥的餐廳吃飯。那年梅娘70多歲,走路已有些遲緩,下樓、上臺階,我總想攙扶她一下,她兩次甩去我的手臂。我心想,真是個自尊要強的老太太。就是那頓飯讓我知道了一個不錯的素菜“上湯白菜”。記得那天,她沒有談到我的那篇采訪。我想,可能她對我的采訪不是太滿意。是采訪內容的蜻蜓點水,還是文章寫作不夠“文學”?恐怕都有。她是小說家,她的筆下有氛圍、有細節、有情致。而我對她的采訪這些都不夠,可能距離她的期望差得很遠。后來,我將《你好,梅娘》編入我的小書《凝望夕陽》。出版后給她送書,她也沒有說什么。她愉快地和我談到,她應邀去日本訪問,見到一些新老朋友。好像這段時間,梅娘自己的寫作也多起來,加上媒體的訪問,感覺她有一種回歸文壇被重新認同的好心情。
后來柳青見到我說:“媽媽把你的文章給我看了,她挺喜歡的。”或許梅娘的喜歡,多表現為外冷內熱。當人民文學出版社要編一本《又見梅娘》時,她曾問我,是否愿意再寫一篇,我答應了。這次寫的《人間事哪有這么簡單》,我用了一些上次沒有用的采訪資料,和我們后來的一些接觸。也提到我與梅娘在心理上的距離。而后再見面,梅娘仍然不提文章。但相處更自然了。比如,有一次,她不滿意我的圍巾色彩,把我拉到立柜前,取出一個多彩的真絲錦緞大方圍巾,不容置疑地讓我圍上。“看,這個比你那個好看多了!”我想卻之,又不好違其美意,就戴上了。文學家的驕傲,人生磨難的不屈,處事尺度的柔韌,在她的人格上都有體現。
說到人生對她的磨難,不免又有許多感嘆。在以后的接觸中,問到她失去公職后的生活,她總是三言兩語:“不過如此”,“不說也罷”。我便小心翼翼,不再多問。后來在《又見梅娘》一書中,看到很多人對她那段生活的描述。比如,陳放的文章說:“在建筑工地,她搬磚、挑土、和泥,一天下來能掙九角錢;火車站貨場上,她擺貨位,把土豆、白菜、蘿卜裝上卸下,一天下來掙九角錢。”“冬天買不起煤,生不起火爐,在左鄰右舍做飯時,常常替她蒸幾個窩頭、一碗飯。晚上又送來一壺開水。就這樣,一天,兩天;一年兩年;十年,二十年窩頭、開水,沒有爐子,沒有煤。”柳青說,星期天她也幫助媽媽去扛冬儲大白菜,一包包冰凍的一百多斤大白菜,“壓在背上,沉得直不起腰,冰得背生疼。”外孫女兒說,姥姥常讓她把別家搬完煤的煤灰掃起來,合水撮成小球,當煤球燒。勞教所的朋友惠沛林說,梅娘靠繡外貿枕套維持生計,繡一疊枕套才收入三毛錢。當惠沛林的女兒拉練需要五毛錢找到梅娘時,梅娘二話不說,給了孩子五毛錢。勞教期間,梅娘一個女兒因病死去;文革中,兒子得了急性肝炎,戴著“黑五類”帽子挖過十二條防空洞的梅娘,連飯都吃不上,到哪去找錢給兒子看病?她四處告借無果,最后兒子由街道擔保送進了醫院,終因醫治遲誤死去。梅娘沒有墜入極度的傷心,她對兒子的思念是每月將繡活掙來的十幾元錢中抽出十元還給醫院。斷斷續續竟還了四年,終讓醫院不忍,余欠部分一筆勾銷。梅娘和我說過,小說就是寫人間事,那么面對如此凄涼的“人間事”,如此深刻的喪子之痛,放在小說中,會是怎樣“傷痕”累累的描述;寫在散文中又會是怎樣地如泣如訴,可是,在梅娘復出后的作品中,寫得很少。在散文《往事》、《記憶斷片》中,才有一些較細致的情節描寫??戳四莻€外調的高官又拍桌子又瞪眼不容分說的審訊邏輯,梅娘與其活靈活現的問答,令人拍案叫絕!真真是研究文革的好范本。難怪梅娘不大愿意說,倉促間說出的事,哪有她纖細筆尖的感性與真切?梅娘在另一篇文章中曾寫道:“蒙難時,不愿痛哭,為的是激勵自己,以渡難關;昭雪時,不愿痛哭,慶幸那得來不易的茍安;孤獨時,更不愿痛哭,為的是制造一種假相,似乎一切心滿意足。”這時我才明白,梅娘看重的是真正的理解,那種一般的同情,一般的溢美,面對她水晶般又亮又硬的心結,都會顯得蒼白無力。在侯建飛的文章中我看到梅娘這樣的解釋:“所謂苦難,那是一個時代造成的。時代對于哪個人應該都是公平的,人要活著,本身就得付出代價。”在散文“告白云”中,她又有解釋:“生命必然伴隨七災八難,韌才能支撐人類到達彼岸。”不要說當年大禍來臨時,梅娘“從來沒有怨言和呻吟”;就是走出泥淖后,梅娘的平靜,也是一般女性難以做到的。她那種豁達的胸襟和思考,近乎宗教性的超脫,讓我震驚和敬佩!
隨筆2014年第3期封面。
也許,有著苦難的經歷,讓她對一切自己可以援手的事,都富于同情和熱心,截然不同于她對某些事的固執和不容勸說。給還在勞教中的難友的孩子織毛衣;給鄰居李燕平細致周到地介紹婚事;果敢地幫助遇羅克發表文章;耐心給鄰里繡友們講解繡圖;認真幫助街道主任辦黑板報,這些既可看到民間的同情給她以支撐,又可看到她熱情善良的助人本能。她總說,我的朋友很多,農影廠有自己的朋友圈;勞教回來的是一個朋友圈;當年的“右派”又是一個圈;支持她幫助過她的老作家康濯、趙樹理等,更是她精神上念念不忘的友情之圈。“歸來”的梅娘在朋友圈中發揮著她的能量。八十年代,她著手翻譯一本日本學者寫的《趙樹理評傳》,2000年才出版。她表示:不是為了揚名,也不要稿酬,只是為了“償還思念”。我相信“相濡以沫”的感情世界。她幫助著朋友,朋友們也在幫助她。有一次,我問她,是否有人給您介紹過老伴,她大笑:“介紹過一個,那是什么人啊!那是什么價值觀啊!根本談不到一起。”見了一面,她就否定了。當然,她也有過心心相印的人,那人為她“遮擋過冷風”,種種原因,讓他們沒能相攜成伴。
隨著年齡的綿延,我感覺梅娘老年性的衰弱在增多。一度,她那里的保姆僅僅是白天的小時工。我們曾介紹一個當編輯的女孩和她相識,請她考慮是否可讓女孩晚上住在她那里,一來女孩不必專門租房,二來晚間是個伴兒,對她有個照應。她們相識了,女孩沒有去住,但她很喜歡女孩的淳樸與好學。后來女孩考上人民大學研究生,經??赐?,以至于女孩畢業后參加了NGO工作又結婚的消息,還是梅娘告訴我們的。
有一年,梅娘去溫哥華與女兒、外孫女團聚,大約住了半年。她給我們來過兩封信。每當讀到:“親愛的小群、丁東:你們好!”我都感到非常的親切溫暖。來信談到她在那邊的觀感、談到給華人報紙寫的散文并抄給我一閱,如《牙行博士》,談到與我弟弟的交往。我弟弟移民溫哥華,一直找不到合適的工作,婚姻也解體了。事前我也給弟弟去了信,讓他去拜訪梅娘。我弟弟大學中文系畢業,出國前曾在某省社科院文學所工作。這個文學出身的人在溫哥華一直打零工、開出租,心情頗郁悶。后來,梅娘和我弟弟成了望年交。大概是弟弟在溫哥華總算找到一個可以談談文學的長者。他還把自己寫的小散文拿給梅娘看。梅娘后來告訴我,她不客氣地批評我弟弟堆積辭藻多,人生感悟不夠。但沒有妨礙梅娘對我弟弟的關心。弟弟還和她探討過,再去讀個研究生怎樣?后來我弟弟在北京找到一份教漢語的工作,也幾次去看望她。弟弟常感慨地對我說:“梅娘身上有一種我們時代少見的貴族氣質。”貴族氣質不是財富鑄成的,是教養形成的??上覀兯幍臅r代,幾近絕跡。
柳青操心著母親的身體,多次接她到加拿大居住,并動員她在那邊終老,她不愿意,一定要回來,忙這忙那。后來,我們搬到昌平,離她越來越遠,過了很長時間去看望她,還遇到她胳膊骨折,正在恢復期。她幾乎沒有主動來過電話,我們的節日問候,她也從來不說自己的難處,和那些總愛說自己有這病那病的老太太們比,梅娘真是要把堅強進行到底。
梅娘健在時,我沒有主動提出給她做口述歷史,說實話,我怕她會很挑剔。張泉先生研究她最早最深入,是最合適的人選,似乎也遭到婉拒。后來,柳青感到時不我待,做了一些錄音工作??谑鰵v史作為史學研究,挖掘帶有時代感的人生細節最為重要。梅娘的一生,何曾不是現當代中國女作家和知識分子的一個縮影?好在,她自己寫的家世、經歷、遭遇,以及大家的回憶,已經有了一個傳記的模樣。
難忘梅娘。
網絡編輯:小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