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故事】雪夜對酒長談——記黃順興
唯一想不到的是,那個幾乎想遺棄我的人回來了,要回來報復,只為了我有這個中醫女秘書。人哪,真是奇怪,從來也不珍惜,有一天要失去了,才發瘋的想擁有。這是無用的。彼此的心早已不在,擁有這軀殼和婚姻的形式,有什么意義?
責任編輯:朱又可
1988年3月28日,黃順興在人民大會堂七屆全國人大舉手發言說“我反對”,這次發言,打破了人大成立34年來的沉默。
(一)
1993年的冬天,我在異鄉下著雪的早晨醒來,旅館窗上一片茫茫白霧。拭開玻璃上的霧氣,觸手冰涼中,只見對街上本有幾間老式四合院民居,深灰瓦片都已蓋上厚厚一層白雪。幾株槐樹枯枝被雪壓得有些彎了,卻反而帶出一種水墨畫的黑線殘損,留白空寂的意趣。
我竟開始懷念起亞熱帶的陽光。剛剛才夢著自己還在臺中老家的三合院里,幫母親看守蒸粽子大灶的爐火,夢就醒來了。
“找一個老朋友喝酒吧!”伴著夢中的懷鄉心緒,我打了電話給黃老。他來北京生活很長一段時間了,卻住在人大常委會的老招待所里。那招待所有一個會客間兼辦公室,后頭有衛浴設備和一套休息的臥房,但無論空間如何,它總是堆滿了書。那書堆中的黃老,老是讓我想到一張石刻版畫。畫中唐吉訶德瘦骨嶙峋,須發亂長,埋身書堆中,而他的頭上,外在世界已經充滿了妖魔鬼怪,他卻自持一把長劍,仰首向天,仿佛還在吶喊著正義與公理。
“???怎么是你呵?我還在夢中,就被你吵醒了。”黃老嘟噥著。他帶了一種半睡半醒的聲音。
“怎么了?我以為八九點,你應該已經起床了。”
“沒關系。我只是剛剛做了一個夢。夢中我正在想怎么回答,你的電話就把我叫醒了。”他依舊迷迷糊糊。
“你應該謝謝我,把你解救出來了。”我玩笑說。
“哦,可是這個問題沒解決不行哪,它確實是一個社會問題,哪,反正是你把我叫醒,也幫我想想辦法吧。”他把夢的問題賴給了我。
“沒問題。”我感到有些可笑了。他可能還未完全清醒,我就姑妄聽之。
“我在夢中,有一個臺東山上的原住民青年,他跑來山下問我說:縣長啊縣長,我有很困難的事情,你幫幫我們。你也知道,我以前當過臺東的縣長。他們什么事都找我。我就問他,你怎么了,山上有什么事?他說,不行啦,山上的女孩子都被帶去山下賣了,我們村子里娶不到老婆,縣長哪,你幫我們想想辦法吧。我就想,實在很困難,他們也娶不到山下漢人,這么窮,沒人敢嫁,要怎么過日子???做縣長的,我也要幫他們想一想辦法……”
“呵呵呵,結果你要怎么辦?”我想起臺東山上,那種陽光高照、大地熱得可以融化石頭的風景,而在達仁鄉、太麻里的山林中,我們的阿美人排灣人兄弟,黑黝黝的皮膚,卻兀自有一根根硬極了的男性生殖器,像一株株強硬的南方植物,天天挺舉向天,對著初升的紅太陽升旗。那么“硬挺的荒涼”,那么荒謬又可笑,那么溫暖又悲哀。而那里的女孩子,往往是國中一畢業,還未發育好的身軀,就被山下的人口販子騙去賣身了。
“結果,我還沒想好怎么解決他的問題,你的電話就來了,幸好你把我叫醒了,不然,我也沒辦法對付那些青春的荷爾蒙。”
我有些悲哀地笑起來:“他們那一根,也要你傷神,你這個縣長也當得夠可以了!”
“唉,你不知道,他們什么事都來找我解決。好像我是父母。原住民個性很直,一根筋,從頭頂通到了尾巴,很可愛。”黃老說。
“你當縣長,都二十幾年前的事了,還在為他們擔心。”我說。
外面白茫茫一片了。大雪把四合院的屋頂都蓋滿了,只有幾根煙囪冒著白霧,行人掩了口鼻疾走,一個賣煎餅的小攤子前,站了幾個等候的人,呵著手,冒著白氣。幾條黑色人影在莽蒼蒼大地上,孤單渺小,愈發顯得生命的卑微。
約莫二十幾年前,他很年輕的時候,就擔任過臺東縣議員和縣長,在臺灣的后山,以原住民部落為主的最偏遠的地方,他帶著行俠仗義的豪邁,社會正義的信念,幫助過許多貧窮的農民。他的男子漢氣魄,飲酒的豪爽,坐在小炭爐邊聊天的真誠,贏得原住民的認同。
第二任的時候,國民黨徹底買票。做票,把投給他的票,硬生生給換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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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絡編輯:劉小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