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玩】心沉品香

『沉香如修行般是在非常貧瘠、瘴毒及惡劣的環境中不斷結香形成，最后卻用最奢侈的方式—燃燒，來消耗掉?！?/p>

任剛一直想把自己的收藏做成專題陳列館，雍荷堂的名號用了很久，熟人都知道任剛看到什么好的玩物都要收，不過，他對外的形象一直都是潛心一門—沉香。

沉香，有個美麗的名字，然而你第一眼見到的若是沒經加工的原料，難免有點懷疑，一塊塊的爛木頭卻能散發出讓任剛著迷的香味，細看之下，爛木頭外所包裹的瓊脂，才是令任剛和他的朋友們津津樂道的尤物。

在任剛的沉香陳列館中，一塊印度齊楠被任剛命名為“刺破青天”，任剛一見到它，就想起初次見到時，被它含有的香氣和形狀震懾時那種心跳的感覺，這一件天然的作品，任剛認為世界范圍內不足十件。而任剛告訴我們的另一個數據是，全世界擁有印度齊楠的收藏家，不超過十個。在任剛的收藏系列中，包含了所有至今已經被找到并被確認的沉香品種：水沉、土沉、倒架和蟲漏等，至于沉香的造型，他喜歡自然造型，也中意將它們雕刻成玲瓏百態的藝術品。

我們到訪時，正碰上一批新貨到達，任剛便迫不及待地帶著助手將這些爛木頭擺放在會客廳，神情就像一個在圣誕節早晨拆禮物的小男孩般蹲坐在地上，拆開一箱，翻弄著各種奇形怪狀的爛木頭，嘴里念念有詞。任剛介紹，每一批貨，都要經過林業部瀕危辦的批準入關，前后長達三個月的時間，因此，漫長的等待后，任剛享受的就是開箱的那一剎那。

勾魂

雍荷堂三樓是品香屋。任剛居中主位，兩側案幾上擺放著十八羅漢圖形的竹雕，在“戒定真香”的題字牌匾下，他氣定神閑，掛上香牌，串上手珠，拿起噴槍燒盡一小塊進口自日本香道界的方炭，待燃盡炭周身，將其埋入瓷盅里，用象牙片調平特制香灰填埋，用自制銀筷在中間戳一孔，孔上置一薄銀片，在上邊放0.1克左右的印度奇楠，用鋒利小刀小心切下放入。稍后，左手掌握瓷盅底端，右手逆時針旋轉，隨后，很細膩地便進入了聞的狀態。深埋一口氣，停頓兩秒鐘，在側面緩緩吐出。身心舒暢。這是一套標準的品香道的過程，一般持續時間是兩個小時，一次四五人進行。

對沉香的認知，任剛在國內算是較早涉足的。早在十多年前，做汽配生意的任剛，第一次接觸到這些散發著優雅氣息的朽木是從雕刻師傅的手里，“都是臺灣人買來讓師傅們做雕刻藝術品的，當時中國內地極少人對此有認知”。而任剛卻發現了其中的門道，“我從小就喜歡藝術品，很早前就和那些雕工是很好的朋友，他們十幾年前幫臺灣人做，沒有人去了解，只知道木頭價格貴，他們也僅是賺工錢。我看到后，覺得香味很不錯，就想要擁有。”

剛開始，任剛只是買一些手珠自己玩玩，后來因為做其他生意，接觸到這方面的朋友，才發現，原來在日本、美國、中東和印度等地，玩沉香更厲害。“他們幾千年沒斷過，而且玩得非常神圣，在中國大多就是在爐子里燒燒香味。像在日本，香道有非常神圣的儀式感，有錢還不行，還一定要貴族才有資格玩，門檻很高，每年在皇宮里，是由皇后親自主持開香儀式。”

何謂沉香？它是樹木受傷后的分泌物和細菌產生醇化反應得到的物體，“它一直處于不太穩定的半醇化物生存狀態，飄忽不定，又好像是不存在的，每一分鐘都有變化，沒辦法把握，葡萄酒、普洱茶、茅臺酒都是這個道理。”這種迷人又昂貴的味道究竟有何妙處？任剛靜下心來開始研究，在其歷史傳承和運用方面找了很多資料。“它對身心有益，古代文人雅士都要去欣賞它，現在流傳在外邊的一大堆文章都是我當年發散出去的，現在卻成為行業概念和準則了。那時候我覺得這種東西接受度很大，不喜歡它的人幾乎沒有，對它的感覺只會有兩種—特別敏感和不太敏感。比其他任何珠寶石頭的接受度都要高。”

商道

與此同時，任剛發現其商業價值。“在我認知沉香之前的30年來，從來沒有跌價過，最少一年國際市場也漲了8%。我想買點玩玩，以后如果不想再玩了，再賣給市場，肯定不虧，存錢也是存，存東西也是存。”抱著這樣的想法，任剛和一些合伙人一起買了幾千萬的原材料，卻不像一般古玩商人那樣轉手材料賺差價，而是再請手藝高超的匠人來進行二次加工。“剛開始我的合伙人有李鳳強、李鳳榮、江曉等，因為我一直喜歡藝術品，在做沉香之前我買黃楊木、檀香等，就認識結交了這些朋友，后來主要和吳元新合作，他也成為了股東之一，我們一本正經地要請大師加盟。他組織了莆田等地一群頂尖的工藝師，在他的設計指導下，做了非常多的東西。”

剛玩的時候，大家對沉香幾乎沒有概念。任剛帶著沉香藝術品到深圳文博會、上海工藝美術大師精品博覽會等展會。“剛開始盒飯錢都賺不回來的，四周充斥著的都是假沉香，真的東西太貴，國內沒有市場。越南人把木頭放在藥水里煮，發出很怪的味道；臺灣人再買來賣給大陸人，大家莫名其妙地承認這是很貴的東西，因為沒見過真的，所以盡管很難聞，但還是能賣掉。”任剛覺得這種已經變了異的市場環境會破壞了大眾對沉香的認識，他一定要站出來呼吁一下，于是便印了大量的宣傳冊在各個展會上發放。

“我不是做古董生意的人，古董生意經是：假不假都可以，要看買家的眼光。這樣風氣很不好，我看不慣，江湖俠氣出來了，覺得不能堂而皇之賣假貨，正確引導市場也是我的義務。”任剛取名“雍荷堂”也有這層意思，“‘雍’是高貴的意思，‘荷’是出淤泥而不染的意思。玩這個東西起初并不是為了做生意，做生意也是為了好玩做交流，所以沒必要為它不擇手段。”沉香時間越長，香氣越是復雜。動腦筋想做假的人幾百年來全世界都有，但是沒有人做出來過。

沉香藝術品的制作時間很長，有時候，任剛甚至會忘記材料放在哪位制作師傅手里。他要求每一件東西一定要漂亮，“我對藝術的欣賞要求很高，能做出讓我滿意的東西比較難，吳元新曾經說，‘和你這么多年接觸下來，我們也進步很多。別家的要求去不到那么高。’”任剛不太和藝術家討價還價，放足人情，有時候還要多給他們。“和藝術家討論，不能因為還價才說這些，他們會非常不舒服，我提出看法和意見，藝術家們知道不是為了價格才提的，他們就非常愿意聽的。我和藝術家共同探討，贊嘆他們，從欣賞的角度提出一些建議，所以都很喜歡和我在一起。”這樣的性格也讓任剛廣結善緣，在我們拜訪雍荷堂當日，演員田海蓉、黃奕專程結伴過來找任剛玩。

十多年來，任剛每次找到好的香材，就請大師們設計藝術品，從未賣過做藝術品的沉香材料。這十年的積累是其他同行業者難相比的。“我最喜歡的沉香是壁立萬仞的山子一對。橫紋石化代表它們漫長的歲月。我見過的沉香上百噸。唯見此一對，感覺是無價之寶。這是在一百多公斤上等材料中發現的。為得此對沉香，我全部拿下此批香材。”任剛正籌劃與國內著名博物館合作，準備在2014年展出千件沉香藝術品展。

血香

鉆石，由于到原料產地去挖礦的工人生活條件極其艱苦，獲得好料極其不易，經常會出現以命換料的血腥事件，所以被人們稱為“血鉆”。沉香，原料獲得地條件同樣殘酷。隨著原材料資源越來越少，收購價格越來越貴，越南的許多村莊現在傾巢而出去挖陳香。“許多當地土人在香頭的組織下，坐沖鋒舟和直升機進入荒無人煙的沼澤原始林，一待便是十幾天。他們還拍了錄像給我們看，罵我們嫌貴，要讓我們看看他們有多苦，叫我們不要去還價。”

土人們帶著刀槍和干糧，與野獸為伴，在沼澤里拿叉子叉起來不斷聞朽木其中的芬芳氣味，一旦發現有可能，一大群土人圍過來，興奮得直跳。“歐洲有專門挖松露的豬，可這種原始林挖沉香，動物進去就沒了，連狗也進不去。土人比較懂，我們不懂，我不會冒死玩這個的，我有朋友跑進去就沒出來了。我最多飛到新加坡、馬來西亞、印尼的大城市看貨，那兒有幾個交情很久的朋友，我和他們合伙買，大批收材料。”

中國自古以來，王室貴族階層焚香所用原料，來源有絲綢之路的香料貿易，也有從香港、海南、廣西和云南等地的開采。任剛的原材料大都來自東南亞，他要的量特別大，和當地實力強大的香頭保持常年的好關系，所以可以拿到很好的原料，價格也好。國內其他的藏家和買家很難想象到。

任剛信佛，相信風水學說，他認為沉香是調風水的圣物。“每一樣生命體對氣味都有特殊需求，高級生命對氣味要求更高，花果供奉神靈和佛祖菩薩。”佛經里，沉香是最高級的香味，梁武帝曾說：“沉檀之香非大神而不敢當之。”意思是，弱小的生命體不敢接近沉香之氣，高級的能量體才會要接近它。“大門不能對著廁所，不然會招引低級生命體，過去大戶人家在大門口放置玄關，將沉香擱上頭。端午時人要戴香囊，還有除夕中秋大戶人家日日夜夜都要燒沉檀香。”任剛認為，低級生命有四大特點：喜歡暗、喜歡恐怖的死靜、喜歡低頻率、喜歡極臭。只要點上一支沉香，臭味就跑了，沿著屋子周圍熏，低級生命才會跑光，而沉香與其他驅逐低級生命體的載體有很大的區別—它還會迎進高級生命。

任剛從小就接觸中國傳統文化，對焚香在生活中的重要性特別關注。“對君子來說，焚香是必需的事情，琴桌上要有香案，過去古人沒有燒線香的，都是在爐子邊上割開用炭燒的。香可以讓各種氣氛更融合，彈琴不燒香就不夠雅，寫書法畫畫時候不燒香，意境就不夠。文人四大閑事，不會這四樣東西就是沒文化，都需要讀書人去研究的事情，過去修養的標準不是聰明，而是感知能力，悟性，對環境氣息的把握，俗話說，君子能審時度勢，看眼色是小聰明，不是大智慧。”“接觸沉香之后，身體更健康。心態更平和。”任剛對美學的把握能力，不僅讓它在收藏藝術品方面常戰常勝，在社會生活和生意場上，都可以游刃有余。

［對話任剛］

朽木尋香

記者：如何辨別沉香優劣？

任剛：按照沉香的結油程度。為什么沉香價格上下巨大，最主要是結油比例的關系。同樣一塊材料，滿油的結晶體每克上千元人民幣。而有的卻是每克只有三元人民幣。因為它結油差。那瓊脂醇化物才是沉香，而木質是沒有任何價值的。而醇化物占20%以上的沉香原料占沉香產量不到千分之一。那些才是值得收藏的。

記者：如何分辨和選購？

任剛：首先，材料先看干濕。濕材有的干了只有三分之一或一半。第二，看有無異物，如鐵沙鉛釘等。第三，看比重，白木比重約0.4-0.6g/cm，很輕。油越多，比重越大。表面黑也要切入查看，有的只結一層皮。若要做沉香藝術品要看是否上過色，用白布一擦即知。若白木或極少油的只是個雕件而已。若肉皮全結重油為極品難得之料。把一塊木料放在水中，能夠沉水或呈現半沉浮的，都是結油率25%以上才有這個狀態。1/3露出來就是20%，全部露出來的就不要談了。

記者：不同產地的沉香在使用上有什么分別？

任剛：按使用性質選擇產地。沉香除了越南芽莊紅土外其他產地的沉香香味在某一段溫度中才好聞。星洲系的沉香最好的發香溫度是攝氏130度以下。所以作為藝術品和手珠的選材首推馬尼澇和達拉干，加里曼旦等材料。因為它們在常溫下也自然散發出濃濃的香味。調風水和補陽氣效果極佳。而且做沉香茶沉香飯也要比惠安系好很多。若要加溫品香那就要選紅土或老撾等惠安系沉香。因為在攝氏170度至200度它們會散發出醇美甘甜的香味。而星洲系沉香在攝氏130度以上多數會有辛辣濁味。而惠安系香在常溫下往往無明顯香味。所以要各選其長。

記者：藝術價值和市場價值如何平衡？

任剛：沉香藝術品是非常難做的，它是朽木，爛得很厲害，外邊也看不出來。有時候挖進去一看不對，那就要改方案，所以對雕刻師的設計能力來說是很大考驗。中國內地目前也沒幾個人能做，這要有很好的經驗。不是說做了很多年家具就能做沉香的。其他木材可以機器拷貝一個基本模子，而沉香的木頭少，沒辦法這么做，做模子的話把油都挖掉了也心疼。

記者：香片香粉如何估量功效和價值？

任剛：是幾種沉香配起來的產品，用的都是比較碎的料，不可能用整大料做。入門從香片、香粉、線香開始，喜歡了再買更好的。要求高的，弄個炭慢慢燒，那是一個儀式，大多數人就是把香粉放在電爐里燒燒。

任剛 雍荷堂董事長，中國香道協會副會長，中國香文化產業基地（上海）品鑒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