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剛專欄】被放大的文化和火氣
兒子,昨天晚上爸爸在夢中被吵醒了,是被中國城里的中國餐館里碗盤碎裂的聲音吵醒的,每一個在中國城吃過飯的人都有那種可怕的記憶。你正在吃飯,他們已經開始收拾旁邊桌子了,那碗盤摔打的聲音真是撕心裂肺,太尖厲了,太可怕了,那些生活在美國的中國人真的與碗盤有仇嗎?真是恐懼回憶。
王剛 王剛應該有一千萬個。作家王剛應該最少有一千個,編劇王剛應該最少有一百個。作家編劇王剛可能有十個。而同時獲得臺灣中國時報小說獎及臺灣金馬最佳編劇獎的王剛可能只有一個。我就是最后的這個王剛。
兒子,昨天晚上爸爸在夢中被吵醒了,是被中國城里的中國餐館里碗盤碎裂的聲音吵醒的,每一個在中國城吃過飯的人都有那種可怕的記憶。你正在吃飯,他們已經開始收拾旁邊桌子了,那碗盤摔打的聲音真是撕心裂肺,太尖厲了,太可怕了,那些生活在美國的中國人真的與碗盤有仇嗎?真是恐懼回憶。
此刻我坐在黑暗里陷入了關于美國的回憶。老實說,那次回來對美國有些失望,非常失望。第一次回來,就在內心說,絕不會再去美國,可是,又去了。五月份,你們那兒盡是晴天,在法學院為你拍照片和視頻,帶著你去吃川菜,被你帶著去吃牛排,你告訴我說那是美國最好的十大牛排館子之一,還有,跟著你去了湖邊,好大的湖,比咱們北京陽臺下的湖大多了。你當時查了ZILLOW,我們都知道了房價,不算太貴,并連續看了幾戶未來可以購買的房子。那是幸福的時光,因為與你在一起。為什么父親與兒子在一起,就會覺得幸福,兒子與父親在一起,就會感覺到累?不在這里探討了。還是說美國吧,兒子,為了鼓勵你,我說美國壞話不多,可是,像爸爸這種人,這樣的性格,想忍住不說別人的壞話,又幾乎是不可能的。美國真的不好嗎?美國很好,只是跟爸爸這樣的人沒有關系。美國人不好嗎?其實遇見的美國人,只要不是華人,都挺好的。記得對你說過,美國人都是活雷鋒,只是又想強調:美國華人除外。他們真的是太壞了。兒子,我想,你今后留在了美國,成了美國華人,也一定會差不多,都是一樣的種,一樣的身體條件,一樣的文化積累,能好到哪兒去呢?曾經說過,如果中國人是人,美國人就不是人,如果美國人是人,中國人就不是人。此話極端,足以說明爸爸到今天都沒有成熟,不像現代文學的作家,都是大家,早早就成熟了,而且,還有“民國范兒”。說美國真的很好,只是跟我們沒有關系,這是一句深而通俗的話,這兒不多解釋,讓一代代的中國人去體會吧。
不去美國,卻喜歡美國紅酒,這是矛盾,又無奈。說紅酒老是有人說文化,挺討厭,兒子,你在美國認識的酒友是不是也非常喜歡把紅酒說成是文化呢?反正,中國人幾乎人人都在說紅酒文化了。紅酒是什么?葡萄酒。葡萄酒是什么?葡萄做的酒。酒是什么?酒就是酒。喝少了不過癮,喝多了會醉。拒絕把紅酒說成文化,說明沒有文化?,F在是一個連垃圾都飽含著文化的時代,因為我們人人可以說,垃圾里有垃圾文化,不同民族產生的垃圾,又可產生只屬于那個民族的垃圾文化。因為那種垃圾是那個民族特有的垃圾,所以,那個民族的特點在垃圾最能表現出來。于是,一個被垃圾淹沒的民族一夜之間就特別喜歡說文化。什么東西進了中國,都會變異,紅酒進入中國后,就變得特別有文化。聽說法國拉菲賣一萬、兩萬、三萬一瓶,于是許多文化男人,特別是那些文化女人,都說喝過拉菲。而且,好喝得不得了。
納帕和索諾瑪是兩條美國最著名的山谷,里邊有世界上最好的葡萄園。我曾經兩次去納帕山谷,從早到晚都在喝他們的葡萄酒,紅酒。當然,那酒是要付錢的,而且不便宜。索諾瑪山谷與納帕山谷平行,因為喜歡喝紅酒,我曾經在索諾瑪一個葡萄酒莊園里住過一晚上。兒子,你在美國也經常喝紅酒,上回爸爸離開時留在你那兒的一瓶意大利紅酒,你現在喝了嗎?當時在明尼阿波利斯的酒店門口,我要求你喝完了一定要把感覺描述給我,現在想想自己當時沒有喝,還舌頭癢癢呢。不同的葡萄品種,總是有不同的風情,如同艷遇。
美國的紅酒確實好,就像美國的制度一樣,你知道它有缺點,可它的確是最好的。
八月份,你說要在美國四處走走,還會去舊金山,也會租車去NAPA,對于這條山谷 ,爸爸去過兩次,里邊的酒堡,也還有話可說,放在下次吧。你去NAPA自己去體會吧,看看那條山谷,是不是商業味很濃,是不是會流傳名句,廣告語:NAPA,一條極其吝嗇的山谷。
不得不承認,人們對于紅酒的態度是市俗的,也是勢利的。頭一口酒當然會有感覺,但是紅酒背后的那些東西,命中注定要決定人們的感受。當然,喝了半瓶之后,被酒感動了,一切都會被放大,就如同中國人對于美國的態度,也如同美籍華人對于中國人的態度。被放大的一切都不正常,可是,不正常才是常態呀。哎呀,那種美國中餐館里碗盤撕裂的聲音又來了,這些中國人,為什么走到哪里都有那么大的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