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孤魂,肉身何在
王官之學,已證明是一條死路,心性之學,只是精英宗教而已。儒家在未來中國最廣闊的愿景,乃是造就公共倫理秩序的“文教”。這個“文教”,希望不在于國家權力之推廣,而是與社會結合,在民間自然、自發地生長。
責任編輯:戴志勇 實習生 石越婕 王慶峰
兩千年的儒家曾是古代中國的公共文化和官方意識形態,一百年前,在西學的沖擊下,儒家文化解體,失去了其制度之根和社會之根,雖經幾代新儒家學者力挽狂瀾,光大絕學,然而儒家義理猶如孤魂,在少數精英的上空游蕩,而不再在大地有其肉身。
傳統儒家之所以如此風光,乃是有雙重的制度肉身。其一是漢代的五經博士制度和宋之后的科舉制度。儒家是王權欽定的官方意識形態,儒家士大夫也成為帝國官僚階層的唯一來源。
其二是宗法家族社會的風俗、禮儀和民間宗教。儒家是古代社會的文化“小傳統”,在民間有深厚的土壤,成為百姓“日用而不知”的綱常倫理。
然而,儒家的這雙重肉身到了現代社會已被連根拔起,摧毀殆盡。雖經一個世紀的磨難,儒家到21世紀的中國有了復興的希望,但如今的繁榮更多的只是學院層面的熱鬧,少數精英那里義理儒家的蓬勃興旺,反過來襯托了制度儒家的落寞荒涼。儒家之魂,悠悠蕩蕩,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如何改變一個世紀以來儒家的魂不附體、讓其在制度上有所附麗?比較起牟宗三、唐君毅、杜維明等注重義理的老一代新儒家,今日新一代儒家人士開始注意到制度儒家的重要性,而上層頻頻吹來的溫馨暖風和社會的精神饑渴,又給制度儒家的復興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時代良機。問題只是在于:儒家之魂,將依附于何張皮上?是目光往上,得君行道;還是視野往下,覺民行道?
王官之學,已證明是一條死路,心性之學,只是精英宗教而已。儒家在未來中國最廣闊的愿景,乃是造就公共倫理秩序的“文教”。這個“文教”,希望不在于國家權力之推廣,而是與社會結合,在民間自然、自發地生長。
王官之學:此路不通
王權與儒生相互利用,結成同盟,因為終極目標不同,終有決裂那一天。
儒家與基督教、佛教不同,不僅是入世之學,且具有很強的政治性,其最高的成就乃是經世致用,實現治國平天下。儒生們的政治抱負雖大,卻有著自身不可克服的軟肋:與基督教相比,缺乏有經濟實力、又可與王權相抗衡的獨立建制;與古希臘公民比較,也沒有參與政治的制度化管道。儒家士大夫雖然謹記孔夫子的“士志于道”,堅信儒家的信仰(道)尊于王權(勢),但在政治實踐之中,“道”卻不得不借助于“勢”,看君主的臉色,借“勢”的跑道踐行“道”的理想。
從古至今,凡是有強烈用世之心的儒家,因為擺脫不了“道”依附于“勢”的宿命,總是習慣于走上行路線,時時尋覓明君,希望將一己之學抬升到王官之學。
儒家需要明君,明君也需要儒家。秦二世而亡的教訓,讓漢武帝以下的君主們明白,僅僅靠法家官僚用嚴刑峻法治理國家是不夠的,暴力威懾得了百姓,卻無法征服人心。儒家有民本主義的王道政治,以儒補法,可以為王朝的統治獲得長久的合法性。于是,大部分的中國皇帝,從漢武帝到康熙雍正乾隆,其統治方式皆為外儒內法,偶爾濟之以黃老之學,霸王道雜之,三管齊下。
王權與士大夫的結盟,是一個有限的、互為手段的脆弱聯盟。王權最迷信的,永遠是馬基雅維利之學,再熟悉儒家經典的皇帝,其作為權力的化身,決定了他骨子里流淌的,只可能是法家的血脈,相信“法術勢”這套治理體系無遠弗屆。
對于儒生而言,王道政治是體之所在,王權不過是其用;但對王權來說,儒家再好,乃是用也,法家才是體本身。
以晚清的洋務、變法和新政為例,士大夫與清廷雖然都為保國,其實是各懷“鬼胎”。士大夫以富強保中國,最終要保的是天下——那個儒家所心儀的文明秩序,但清廷以富強保中國,最終要保的是江山——那個滿清權貴獨攬天下的小江山。士大夫為了保天下,可以改朝換代;而清廷為了保江山,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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