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期執政需要自我變革——墨西哥大選折射出的執政規律

2000年在墨西哥,選民們也說,“笨蛋!那是革命制度黨!”意思是指這個黨不行了,你還選它干嘛。

當一個執政黨的執政地位遇到嚴重挑戰迫切需要改革的時候,也往往是它最擔心改革會被反對派利用的時候。這種擔心常常使執政黨失去改革勇氣。墨西哥革命制度黨正是這樣的一個典型


 

 

墨西哥的政治花車——大選不是戰爭,大選是民眾的狂歡節  cfp/圖

 

    在墨西哥去年的總統大選中,左翼的民主革命黨總統候選人奧伯拉多以微弱差距,輸給了右翼的國家行動黨總統候選人卡爾德龍。在這兩個勢均力敵的政黨的激烈競爭中,人們似乎忘記了曾連續執政71年,并且在2000年才失去執政地位的革命制度黨。筆者有幸在這樣的歷史時刻親臨選舉現場考察墨西哥的政黨制度和執政規律,所見所聞,感觸良多。

民主憲法沒有帶來相應的民主成果
    1917年2月,墨西哥在資產階級革命后,制定和通過了新的憲法。
    墨西哥的新憲法與美國的憲法相比,文本上的相同之處遠遠大于不同之處。甚至有的美國學者認為,墨西哥新憲法是美國憲法的復制品。它們都是聯邦制,強調三權分立、有參眾兩院議會、總統是行政首腦和武裝部隊的總司令等。但這樣的憲法文本并沒有給墨西哥帶來相應的民主成果。問題的癥結在于:在革命制度黨一枝獨秀的政治生態中,不僅決策權高度集中而少有監督,總統、議會和司法系統也沒有形成一種相互制約的關系,總統所領導的行政權,甚至凌駕于立法權和司法權之上。
    革命制度黨成立于1929年3月4日。初創時期,黨的各級領導人無論是個人素質還是民眾威望,都不僅高于墨西哥其他社會組織,而且為民執政的理念也比較強烈,確實為推動墨西哥的經濟發展和社會進步做出了很大貢獻,贏得了全國上下的一致擁護和支持。那個時期革命制度黨的執政地位,是歷史選擇的結果。而且,從上個世紀40年代到60年代初,墨西哥在世界上是以一個民主國家的面目出現的。它庇護了1936年受到西班牙佛朗哥獨裁政權迫害的西班牙民主人士,也接受了像托洛茨基這樣的政治人物。它甚至在上個世紀70年代末和80年代初,放寬了政黨的登記限制,允許反對黨在議會中占有一定比例的席位。這就難怪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有不少學者把墨西哥的政治體制稱為“北大西洋的民主模式”,并把這種模式內的主要積極因素概括為:積極的社會經濟政策、強有力的總統權力、一黨制、革命制度黨的堅強領導等。
    但是,高度集權的缺陷從一開始就使這種政治體制潛藏著后來發展成危機的所有萌芽。久而久之,因為缺乏監督,當官做老爺的思想逐步占據了上風。1968年是墨西哥奧運會的主辦年,但這年10月,奧爾達斯政府處理學校之間的糾紛不力,進而出動軍警鎮壓示威的學生、教員和其他群眾,造成慘重傷亡,充分暴露了墨西哥當時的政治和經濟制度的弊端。民心從此發生潛移默化的改變。那么黨內呢?

改革滯后帶來黨的分裂
    鎮壓標志著墨西哥政局從穩定走向動蕩的開始。在其后的1970年代,因石油價格上漲,作為產油國的墨西哥經歷了短暫的經濟繁榮,但是,很快在1982年因石油價格下跌而陷入嚴重的債務危機。這個危機顯示執政黨的經濟政策存在重大失誤。余波未平,1985年墨西哥又經歷歷史上最嚴重的大地震,政府在這次抗震救災活動中官僚主義嚴重,飽受詬病,其威信大大下降。
    這時,黨內要求改革的呼聲越來越強,出現了不同意見的團體。1986年8月,以前總統拉薩洛·卡德拉斯之子、米卻肯州前州長夸特莫克·卡德拉斯和革命制度黨前主席、前內政部長和墨西哥駐聯合國代表穆尼奧斯·萊多為首的黨內一批著名人士,由于對德拉馬德里總統的新自由主義經濟政策和黨內的專制、腐敗現象不滿,公開宣布成立“民主革新運動”,要求立即對國家的政治生活方式進行深刻改革,提出黨的總統候選人不應由現總統一人指定,應由黨內民主選舉產生等主張。但這些要求沒有得到黨中央的積極支持,該運動的成員反而被開除出黨,從而極大地阻礙了黨內民主的發展。這反映在1988年7月的總統大選中,革命制度黨總統候選人薩利納斯雖然當選,但得票率僅為50.76%,是革命制度黨成立以來得票率最低的。相反,被革命制度黨開除的夸特莫克·卡德拉斯作為“全國民主陣線”(民主革命黨的前身)的總統候選人,卻得到31%的選票。另一個反對黨國家行動黨也獲得了17%的選票。
    事情往往就是這樣,當一個執政黨的執政地位遇到嚴重挑戰迫切需要改革的時候,也往往是它最擔心改革會被反對派利用的時候。這種擔心常常使執政黨失去改革勇氣。墨西哥革命制度黨正是這樣的一個典型。
    1988年的墨西哥總統大選,實際上已經對革命制度黨敲響了警鐘。但是很遺憾,這并沒有引起黨內對改革滯后的重視,反而認為這是因為給了反對黨太多自由,使它們可以與執政黨進行競爭的緣故,要求黨內檢討在這方面的政策。這時黨內的保守思想更加暢行無阻,要求變革的黨內人士更加受到打壓。很快,1994年墨西哥爆發了震驚世界的金融危機,當年的GDP的增長為負7%。國民財富大大縮水,人民生活水平大幅度下降,革命制度黨的威信再遭重創。這年當選的革命制度黨總統候選人塞迪略只獲得了48.77%的選票。三年后墨西哥舉行參眾兩院的中期選舉,革命制度黨第一次在眾議院失去多數席位,在參議院的128個席位中也只獲得77個。
    為了維護自己的執政地位,在1980年代末和整個1990年代,革命制度黨拉選票可謂無所不用其極。比如,如果一個村莊的選民投了革命制度黨的票,國家和州就會對這個村莊進行補助,給化肥和拖拉機。哪個村莊不投他們的票,就扣發這些物資。他們甚至利用清點選票的權力虛報本黨候選人的得票數和壓低反對黨候選人的得票數。一時間,執政黨內部、執政黨和反對黨之間競爭和斗爭十分激烈。1996年,在反對黨和革命制度黨內要求改革的力量的共同推動下,墨西哥政壇進行了一項影響深遠的改革,就是從制度上改變了過去選舉資金的來源渠道,建立了一個“公眾基金”專門用于選舉,從而改變了執政黨可以隨便動用政府資源來為自己服務的局面。
    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墨西哥迎來了2000年的總統選舉。選舉前革命制度黨仍十分樂觀,認為有四大優勢可以引領該黨再次贏得總統選舉。它們是:第一,國家行動黨和民主革命黨相互競爭,使革命制度黨可坐收漁利;第二,革命制度黨有完整的自上而下的黨的組織系統,尤其在基層有優勢;第三,革命制度黨已經執政71年,有豐富的選舉和執政經驗;第四,在任的塞迪略總統有很高的民意支持率,達到67%,經濟形勢也很好,年經濟增長率達到5%以上。但是,這些優勢后來都沒有發揮作用。反而民間有這樣的傳言:1992年底老布什與克林頓競爭美國總統時,美國經濟形勢也很好,但是選民們說,“笨蛋!那是經濟!”意思是指我們是選總統,不是談經濟。2000年在墨西哥,選民們也說,“笨蛋!那是革命制度黨!”意思是指這個黨不行了,你還選它干嘛。
    2006年7月的總統大選,革命制度黨的最終得票率為25%,落后國家行動黨和民主革命黨10多個百分點。目前革命制度黨在議會中還是第一大黨,也在墨西哥31個州中占有17個州長的職位。但是,占墨西哥人口1/5的聯邦區(即墨西哥城)已經是左翼民主革命黨的天下,墨西哥北部經濟比較發達的州也是右翼國家行動黨的票倉,革命制度黨只是在南部一些經濟欠發達、人口較少的州還有優勢?,F在,該黨上層對基層黨組織的控制也被削弱了,上級并不能保證基層組織在投票時一定會投本黨候選人的票。黨內改革派對于革命制度黨目前的狀況也十分不滿。如果今后黨內民主和黨內政治體制改革仍舊沒有起色,會有更多的青年精英選擇離開革命制度黨。

如何打破“周期律”
    筆者在對墨西哥政黨制度和政黨執政規律的比較研究中,發現了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墨西哥革命制度黨在連續執政71年后下臺了。原蘇聯共產黨在連續執政72年后解散了。臺灣國民黨也在連續執政70年后下臺了。這些政黨盡管意識形態不同,文化背景各異,但都沒能逃脫“人亡政息”的周期律。這是為什么呢?
    很顯然,這些政黨當年上臺執政,都有其歷史合理性。早期的領導人,在艱難困苦中打拼出來,一方面自身素質較高,自我約束較強;另一方面,老百姓對早期領導人也有較強的認同感。執政黨執政的合法性由于早期領導人的崇高威信而得到了人民的承認。
    但經過數代領導人的更替,早期領導人的崇高威信已經發生很大衰減,建立在對這種威信承認之上的執政黨執政的合法性的基礎已經不那么牢固了。與此同時,自上而下的監督是有邊界的,監督力度在達到某一層級后會急劇衰減,長期缺乏監督所產生的官僚主義和腐敗,就會肆意泛濫。這種此消彼長,正是墨西哥革命制度黨在長期執政中所實際發生的。因此,大力發展黨內的基層民主,放手讓老百姓來直接監督執政黨的地方官員,將選舉民主與協商民主結合起來,可能是打破這種“周期律”的有效手段。
(作者為中央編譯局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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