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回西域:絲綢之路上的“大同”夢
對于一條活躍了近2000多年的道路而言,絲綢之路的文化遺產早在被官方認定之前一直影響著生活在絲綢之路沿線的居民。
對于一條活躍了近2000多年的道路而言,絲綢之路的文化遺產早在被官方認定之前一直影響著生活在絲綢之路沿線的居民。
公元前139年,受命于漢武帝的張騫踏上出使西域的征途,自此打開了一條連接歐亞大陸的傳播渠道。南來的絲綢、茶葉以及陶瓷,西域的香料、駿馬、羊毛織物伴隨駝鈴陣陣,穿越平原、山丘、戈壁、沙漠,頻繁地往返于這條道路上。瑞典人斯文·赫定在1927至1935年間記錄下中瑞首次聯手的“西北科學考察團”日志中,這條由他老師德國地理學家李?;舴沂状握矫?ldquo;絲綢之路”上依然有數千頭駝隊組成的商隊出沒。
2014年6月,這條古道以及沿途的古跡在中國、哈薩克斯坦以及吉爾吉斯斯坦三國的聯合申報下,以“絲綢之路:長安——天山廊道路網”的名稱入選世界文化遺產。對于一條活躍了近2000多年的道路而言,這份文化遺產早在被官方認定之前一直影響著生活在絲綢之路沿線的居民。當“寰行中國”別克·文化之旅第五站夢回西域自西寧出發,歷時7天,穿越青海、甘肅、寧夏最終抵達陜西,與千年文化、多民族融合、中西文化激蕩比鄰而居的人們則是一路最為鮮活的文化風景。
唱一路花兒進孔廟
青?;ブ貐^生活著的土族,他們的祖先最早可以追朔至隋朝的吐谷渾國。明代之前,土族的血液里沸騰著是“馬背上民族”的基因。宋朝時,他們與羌族、黨項人聯合建立西夏王朝。在西夏覆滅后,又成為蒙古軍隊的一員。幾經動蕩,至今人數依然維持在29萬左右。人類學家研究的結果認為土族的DNA中,蒙古人的血統占了絕大部分。今天的互助土族自治區,擁有5A級的土族故土園旅游景區,能吼“青?;▋?rdquo;的好嗓子也能成為推廣釀造青稞酒的營銷好手。旅游景區的餐廳服務生哼著當地民謠的小曲,一路提著盤子滿堂飛。身兼數職的他們這邊上完菜,立馬飛身上臺繼續民俗表演。
洋溢旺盛生命力的土族,一直是身處內地人們對于西北少數民族的想象寄托。在土族文化紀念館中陳列的了一系列拍攝民國土族婦女的照片,雖然沒有注明攝影師,但她們的形象伴隨著中國現代人文攝影報道廣為流傳。1936年,當時為《中華攝影雜志》、《中華》畫報以及《申報》進行影像人類學攝影的莊學本就是在西寧互助土族地區拍攝了他最為著名的一系列人物作品,溫婉淳樸的笑容下至今依然擁有撼動人心的魅力。同時,也吸引了無數的攝影愛好者追隨莊學本的步伐,來此尋找值得按下快門的一刻。
夜晚10點,是土族民俗表演最熱鬧的時刻。距離青?;ブ?個多小時車程的甘肅武威,中學夜自習的下課鈴開始在這座小城中回蕩。校門左右兩旁各自樹立著兩塊紅榜單,寫滿了上一屆高三學長們各自考取的“功名”,一臉輕松的年輕人們一路說笑著走出了校門,畢竟距離下一次高考還有一年。幾步之遙的武威文廟,始建于前涼時期,目前保留下來的建筑最早可追溯到明朝,位列全國第三大孔廟建筑群,一度是西北地區儒學的文化地標。在寂靜的月光下,隱約看得出殿堂屋頂上搭建的腳手架。
天寶元年之前的河西走廊要塞涼州,或是自此更名后為了彰顯漢家威儀的武威,史書里記載的古城儼然是“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的氣勢。武威的市中心位置正在新建高檔樓盤小區,不僅是武威,從青海西寧經甘肅武威至寧夏中衛及蘭州,但凡連霍高速經過的城鎮,都在興建新式高層小區,沿途路經的土墻上時而出現用白漆刷成“某某小轎車買得早,媳婦不會跑”的廣告詞。高速服務區里休息的大卡車司機,一邊抽煙喝茶一邊刷著朋友圈。偶爾遇見的路人,時常能從瞳孔的色澤看出亙古祖先的淵源。然而,歷史儼然湮沒在現代人的生活中,成為方言里的典故,或是曬圖到此一游的背景。
“爸爸們”去了沙漠
“絲綢之路”,自然少不了沙漠。
離開甘肅武威后,往寧夏中衛方向開的高速沿線,滿眼景色換成了丹霞地貌連綿起伏的山坡,山坡上的植被一律換成低矮的極旱地帶灌木。此時此景,倒是有幾分王維吟誦《使至塞上》的氣場,“征蓬出漢塞,歸雁入胡天”。古人對于塞外的看法,則是連風都會刮傷皮膚。不過“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場景太過引人入勝,讓人沉浸在文藝氣息的人們忘卻現實的嚴酷。
王維寫下這首詩詞的所在地寧夏中衛沙坡頭,1958年開通的西北重要鐵路線路包蘭鐵路(包頭—蘭州)途徑此地。因為沙漠中的鐵路需要有嚴密的防沙、治沙措施,使得這段原本飽經猛烈風沙襲擊的騰格里沙漠邊緣成為難得的寧靜之地。加上周邊的綠洲,大拐彎的黃河水道,以及不斷更新的沙漠娛樂設備,早在上世紀80年代,此地已經成為旅游景區。
真正讓沙坡頭成為全國皆知的景點,卻是2013年湖南衛視綜藝節目“爸爸去哪兒”。黃河上羊皮筏擺渡船的船工說,今年暑假,即使他們80只筏子在景區開放時間連續不間斷地劃,游客們也得排上起碼1個小時的隊才能乘上。就是沒有看過這部綜藝的游客,在園區里走上一圈,也能立即補課了那兩集綜藝的大致內容。比如誰帶著女兒在此滑沙,誰帶著兒子在那里乘坐了沙漠越野車,大大小小的廣告牌豎立在節目鏡頭掃到的各個場景中。
下午5點,上了一天班的駱駝隊,邁著歡快的步伐,下班回家,沙坡頭此時開始才變得安靜下來。不過,若是開在沙坡頭腹地的沙洲酒吧老板和小伙伴們開起搖滾樂迷派對,這方土地的喧鬧還可以持續到午夜。熬夜在沙漠中拍攝星空的攝影師們,撲捉到一只野生狐貍的身影?;蛟S它們也是搖滾粉絲,為音樂而來。
佛曰神曰人云
一路向西,再沿著沙漠的邊緣折返,往昔日都城長安今日西安前行,昔日絲綢之路,除了商貿的往來,影響東方文化深遠的佛教文明,同樣也隨著這條路徑進入。至今,我們使用的詞匯中,仍保留了佛教剛傳入東土大唐時從梵語翻譯進漢語的詞匯。人們總以為那肯定是中華文化的部分大多出自佛典譯文,比如“世界”,“實際”,“正宗”,“方便”,“煩惱”,“知識”,“相對與絕對”。在武威市區,還保留著公元420年修建的鳩摩羅什舌舍利塔,在鳩摩羅什筆下翻譯的佛經影響了后來玄奘的“西天取經”,以及之后佛教的影響和傳播。
1930年,新感覺派作家施蟄存這樣寫鳩摩羅什,“舉行火葬的時候,他的尸體是和凡人一樣地枯爛了,只留著那個舌頭沒有焦朽,替代了舍利子留給他的信仰者。”讓我吃驚的是,供奉舌舍利塔的寺院,清晨6點多,就有上百名當地的信徒開始繞著塔身“轉經”。雖然這次行程早在國慶長假之前,沿途所遇的塔爾寺、麥積山石窟以及法門寺,即便是在淡季依然不乏慕名而來的參觀者。
細看這些由西往東的寺院建筑以及塑像雕塑的手法,西域文明與東方文化的交融隨處可見。被列為中國四大佛教石窟的麥積山石窟,也是今年6月被列入世界文化遺產的行列。始建公元384十六國后秦的石窟,最為出名的是4窟中“薄肉塑”飛天,吸取了西方文化雕塑的透視效果,結合平面繪畫與立體雕塑合二為一的效果,讓飛天造型呼之欲出、栩栩如生。在窟外鎮守的“天龍八部”護法神造型中,還可以找到打著“ok”造型的天王。莞爾之際,讓人不得不感嘆潛伏在我們基因中的文明,時常會來些脫線的逗趣。
夢回西域的旅程來得比想象的平坦。一路暢通的高速公路,時而與黃河水相依并行,時而穿越秦嶺山脈,四通八達地讓人難以想象,當年數千騎駝隊怎么能熬過數月的旅途。抱著歷史的想象走在現實的西北土地上,或許人們會感到失望,那些驚險的傳奇已經消失在人們的日常生活中。“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的“大同”,也是慣常的讀書、上班、享受閑暇的退休生活。只有時而偶遇路人的淺色瞳孔,深目高鼻的面容,以及那些至今佇立在大地上的“文明紀念碑”,還在提醒著人們,這里曾經包容了如此多的文化與種族,以及用腳丈量大地的世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