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艾：挑事、調和、滅火、遞話，全是學問

南方周末：《我知道》里的題目，你知道多少，不知道多少？

李艾：我覺得如果我上去答題的話，應該都走不到選導師這塊。特別是進入到兩導師PK階段，我真覺得我瞎了。

我是理科生，我可能會在理科的題目上稍強一些；對娛樂我也熟，畢竟是干這行的。以前我總覺得在周圍的朋友里，我文史還行。做完這個節目，我覺得真的不行。

我對流行文化特別熟悉，網上流行用語，我都特別清楚。我也喜歡八卦各種新聞，喜歡知道多一點，但很多東西，只是知道個大概。這是主持人這個職業的需求。

南方周末：你介意自己不知道嗎？

李艾：我其實是為自己害臊的。但是害臊完以后，我會覺得，我首先得原諒自己，得承認自己不知道。

就像陳丹青說的，我們應該像蘇格拉底那樣，說我不知道。

就像畫圓，你格局小的時候，畫個圓圈，那個圓周不就短嗎？圓周短，你感受到的面就小，不知道自己不知道。其實就是坐井觀天，你要是一個小點，甚至以為我知道的是全世界呢。

所以不知道也是好事，不知道，首先會原諒自己、放低自己，這樣才能真正放開心胸去接納新東西。

南方周末：你會不會覺得，有些東西也許一輩子用不上，是不必知道的？

李艾：我真的思考過這個問題。大學學高數，我們班好多人都在睡覺，只有我津津有味地學。他們問我，混個及格就行了，考八十多分干嘛呀？

后來我發現，數學其實很有用。解答數學題，很多時候需要你多方位的思考，思路要非常寬。對我做主持人其實也有用。

我也很喜歡唐詩宋詞，古詩里那些描寫，很多時候能提示你感受生活的美。熟讀唐詩三百首，你看一只鳥飛過的感覺，也跟別人是不一樣的。

南方周末：崔永元經常會從題面引申到一些社會問題，你對這些話題感興趣嗎？

李艾：他經歷的年代我沒有經歷過，所以對我來說是有趣的。他說在他那個年代，檔案是性命攸關的東西。對我來說，檔案在哪兒我都不知道。

崔老師雖然是一個職業的電視主持人，但他參加這種娛樂性質的節目還是比較少，所以很原生態。在節目里各種放炮，也不管最后會不會被剪掉。

其實崔永元、郭敬明……他們的表現都很原生態，這在很多節目里是不可能的。大家都太清楚節目需要什么了，絕不說廢話，從另一種角度來說，也就沒有驚喜。

一個節目里，有原生態，也有我這種老幫菜，來隨時調戲一下原生態，才會有意外之喜。

南方周末：還有哪些讓你有意外之喜？

李艾：比如決賽時，三位老師說起考試這件事。陳丹青覺得考試就不應該有；崔永元覺得，這就是個游戲，輸贏都不重要，好好玩就行；郭敬明認為，你到這兒來，就是得贏啊。

他們三個人的角度完全不一樣，也不像那些熟悉電視操作的嘉賓，他們也不管其他人怎么看，反正這就是我最真實的觀點，這種開誠布公，這種不虛，才是真的“真人秀”。

南方周末：郭敬明好合作嗎？

李艾：他在媒體上給人的印象，一直是一個挺精明的商人。很年輕，但是很成熟。但私下交往里，你會知道他挺孩子氣的。

比如說他特別好吃，節目間隙會跟我們分享什么地方的什么東西好吃，會追問你，那個什么是在哪里買的？他說起吃來是那種孩子氣的開心。

從做節目的角度說，他足夠認真，全情投入。就像他的觀點一樣：你既然站在這個臺上，就得全力以赴。什么第二名？我不要，我就要冠軍。

我們原來不是都愛說“友誼第一、比賽第二”嗎？他不，他就是比賽第一、友誼第二。其實你想想，就應該是這樣的。比賽就是比賽，輸了就大大方方承認，贏了也別看不起輸的人，怎么會因為輸贏而沒有友誼呢？

這其實是一種特上進的世界觀，不給自己找什么“輸贏不重要”的借口。而且郭敬明不吝于贊美，這跟我們受的主流教育不太一樣，他不藏著不掖著，所以我說他原生態。

南方周末：陳丹青呢？

李艾：比在媒體上看到的他更可親。以前知道他喜歡放炮嘛，噼里啪啦，感覺很犀利，就會覺得這個人是不是太厲害了呀？其實沒有。他對場上的選手，包括我、郭敬明，都不吝褒獎。批評人批評得很少。但他對高高在上的人和事，會比較愿意批評。比如對主辦方，一般人哪會對主辦方說不好聽的??？他該說什么還是說什么，根本不討好。

南方周末：在《我知道》里，讓你印象最深的學員是高磊嗎？

李艾：是。一開始，他在臺上拽不愣登、屌屌的，我想殺殺他的氣焰。但是后來，他為什么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不是因為他足夠屌，也不是因為他反應很快、能力很強，是因為后來我幫他系扣子，他的臉刷的一下紅了，不知道該怎么回應我，就給我敬了一個少先隊隊禮。

我就覺得他太可愛了，會臉紅的男生特別可愛?，F在很多男生，都怕女人看出自己臉紅、害羞，擺出玩世不恭的態度，就像他剛開始在臺上那樣。但其實他后來的表現就很真實、不虛，讓人很想跟他做朋友。

我對楊薇印象也很深，她太強悍了。她的那種自信，那種美，不是樣貌上的，而是來自強大的內心，有種霸氣的美。她一直都穿不了高跟鞋，穿高跟鞋都叉著走路，直到最后兩期，她才能夠走點小歪步，但她一坐下來又叉著了。就是這樣一個姑娘，她在臺上答題簡直魅力四射。知識讓人美，就是這種感覺。

南方周末：你說這幾年電視節目變化很大，對主持人也產生了挺大的沖擊，沖擊具體是什么？

李艾：比如說《快樂大本營》、《天天向上》，包括我以前做的《幸福晚點名》、《歡喜冤家》，它其實是以主持人，或者固定主持群為核心的。主持的性格、風格決定了節目的風格。訪談節目也是以主持人的個性撐起來的。但現在的大型節目并不是，主持人就是個遞話的，用李靜、用楊瀾，區別并不大，因為他們不主導這個節目的風格了。

南方周末：新的格局形成，舊的主持人還有優勢嗎？

李艾：當然了。好多節目真的找非主持人來錄，可能剪輯后看不出來，但錄制的時候問題可大了。

包括什么時候挑事，什么時候調和，什么時候滅火，什么時候給誰遞話，這里頭全是學問。我在主持這類節目的時候，很多時候用的都是原來的主持經驗。

它其實是對人性、對現場氣氛的一種感覺。

南方周末：從模特到主持，你是怎么找著感覺的？

李艾：我剛做主持的時候，很重要的一件事是新鮮。我的臉挺新鮮，因為我不是一般的主持臉。所謂主持臉，就是傳媒學院選的那些姑娘，知性、大方、漂亮，就像新聞聯播那種風格。

再加上我所謂超模的身份，又是一層新鮮。我沒有經過廣播專業訓練，所以語言風格也新鮮，一開始我就憑著新鮮，非常順暢。

但是慢慢你會發現，不對。我原來以為，主持人就是會說一點漂亮話，會抖機靈，在臺上說話跟腦筋急轉彎似的。到現在我才開始摸到好主持人的門口：你要學會判斷，掌握節奏。節奏很重要，一個好的主持人，可以給后期省力。你要根據場上的氛圍作出各種判斷，提好問題。

南方周末：楊瀾教給你的是什么？

李艾：楊瀾姐教給我的就是問問題。她從不說，李艾，你該這么問這么問。我在跟她工作的過程中，學會了怎么問問題。

后來我主持特別大型的活動，我也會打電話問她。大型活動不像訪談節目，可以一個個問題慢慢問，你必須在兩個問題內就把事情解決，這兩個問題就得有彩。

她會給出她的想法，她也會說：你不是我，你要找到自己問問題的方式。真的是這樣。也許楊瀾問這個問題是合適的，但我問就不合適。

什么樣的人問什么樣的問題，不是問題好不好，而是你問這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