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之間】雷平陽專欄 一座橋

這座橋在云南的東北部,在昔日的風景中央。

它獨立的姿態讓人無法將它和水聯系起來,它沉重的閘門偶爾才在夏天漲水時提起,像一扇天空的門。平時它都被放在河沙上,鋼鐵的身體牢牢地扎入流沙之中,當河床里的沙流空了,它也會漏水,像缺了門牙的老人,談話時總會有口沫飛濺,而時光的故事也就由此開始。漏出的水引來下游的魚群,不顧一切往上跳,碰出肉的聲音。

這是一座很美的橋,鋼筋藏在水泥中。在它寬寬窄窄的裂縫中,先是墨綠色的苔蘚,然后才是翠綠色的青草,柔軟和冰硬之間,守橋人換了一個又一個,觸電死的那一個,據說還跟半公里路以外的張家婦人有過一夕之歡。和死人睡過覺,張家婦人經常在黃昏神志不清,坐在滿室環坐的親戚中間發出饑餓的呻吟。

我們常常在夏天攀著光滑的橋身往上爬,坐在高處看著藍藍的水。爬上去,跳下來,上去是天,下來是水。上去時偶爾會摔下來,把腿摔斷;下來時偶爾會摔下來,渾身被水打疼。這不像游戲,每一個做這種事的人都徹底投入。后來,來了一個高大的守橋人,他把所有能通向橋身的通道堵死了,用的是石頭。我們就只能遠遠地看著橋,它的作用就僅僅只是攔住水了。

這座云南東北部的橋。它的四個橋洞里,每天晚上都棲滿了鳥和鳥的窮親戚。而它所勾連的兩岸,一邊是原野,另一邊也是原野,空蕩蕩的原野。設計者沒考慮讓它成為路,所以,張家婦人說,那兒有個陷阱。一個孤單的類似風景的陷阱。有一年我和阿胡在橋下捉魚,阿胡差一點被水淹沒,而我的雙手則被魚翅戳得鮮血淋漓。

每年的夏天,漂滿了上游城市各式隱秘之物的洪水都會涌來敲打閘門。守橋人看著洪水的模樣,便從專用的樓梯往上爬,橋的頂部有一個巨大的鐵皮盒子,盒子里躲著起吊閘門的黑機器,電鈕動一動,閘門就轟轟隆隆地往上升,獲得自由的水就發出千恩萬謝的瘋狂。

有時候,洪水不大,閘門依然不動,我們就會在橋周圍的河埂上打撈城市的浮物,那些新鮮的破玩意兒,諸如牙齒、避孕套、裝脂粉的塑料袋子,撈起來,曬在灑滿陽光的青草地上,有著一種令人眩暈的美。我們將其分類,然后比比,看誰撈得最多。

有時候,云南的東北部大雨滂沱,洪峰一個接一個地撲來,而橋的專用電線又被風吹斷,守橋人看著提不起來的閘門大聲痛哭。洪水漫出河埂,在原野上痛快地散步,見誰滅誰,一路歡歌。這種時候,聰明的守橋人就會跑向村莊,喊來一群精壯的男人,用手搖動機器,把閘門提起來—男人們就笑:如此簡單的東西,干嗎要關在鐵盒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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