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車道上的新疆，環保如何抗壓對話新疆環保廳黨組書記孫昌華

大家有一個普遍的認識誤區：新疆占六分之一的國土，環境容量應該很大才對。恰恰相反，新疆的環境容量比內地小得多。

新疆的經濟結構偏重，鋼鐵、水泥、電力……投入大、風險大、污染大。

新環保法的手段很硬，事情好辦多了，我們以前的辦法就是曝光、約談、罰款等，除了這些還真沒別的辦法。

“對內地省份來說，電是清潔能源，但對新疆來說，卻是巨大的污染源。”2014年11月21日，新疆環保廳黨組書記孫昌華感慨道。

占全國版圖六分之一的新疆多是沙漠戈壁，但卻滿是煤炭富礦。這亦形成了新疆的經濟特點：其經濟結構以重化工為主，且在全國能源版圖上，扮演著一個重要角色。在治霾攻堅之際，如果東部少燒煤，多用電，那么新疆就得多挖煤，多發電。

而另一個艱巨的任務是，近年來，新疆GDP增速很快，2014年一季度，全國排名躥至第五位，為24年來的最高點，增長10.2%。在令人矚目的經濟成就背后，新疆無疑面臨巨大的環保壓力。

孫昌華覺得有喜有憂：“新疆是后發展地區，現在跨越式發展勢頭很猛，可以消減掉的環境存量不多。所以說，新疆的環境保護壓力一點不比內地的小。”

你所不知的污染

南方周末：最近幾年新疆經濟增長速度很快，會不會影響到生態環境？

孫昌華：總體形勢有喜有憂，喜大于憂。近些年 來，新疆經濟步入快車道，這是可喜可賀的。新的環境保護形勢應該說總體向好。憂的方面，一是經濟發展越快，對環境保護的壓力越大。二是新疆的經濟結構偏 重，鋼鐵、水泥、電力、電解鋁、石油化工、煤化工等重化工產業占的比重很大，產業鏈中最前端的這些環節，投入大、風險大、污染大。

南方周末：污染集中在哪？

孫昌華：在產業鏈前端環節，新疆主要是地下探礦、找礦、采礦、選礦、冶煉。以煤電為例，從探煤、采煤開始，大規模地發電，再把電能傳輸到內地去。

南方周末：新疆為何要作這樣的貢獻？

孫昌華：拿煤來說，很多省份缺乏煤資源，但新疆的煤占全國百分之三四十。戰略布局上，國家給新疆的定位首先是能源基地、煤電基地。而新疆又要跨越式發展，這種速度不是尋常的發展速度。在全國現在GDP增速降到7.57%時，新疆還是要爭取兩位數發展。

大家有一個普遍的認識誤區：新疆占六分之一的國土，環境容量應該很大才對。恰恰相反，新疆的環境容量比內地小得多。

南方周末：為什么？

孫昌華：首先，新疆的地域面積166萬平方公 里，相當于16個浙江省，但是，綠洲面積只有7.07萬平方公里，比浙江省還要小3萬多平方公里，新疆2300萬人口生產生活就集中在這極其狹小的空間 內，而工業污染恰恰也集中在這個區域。其次，沙漠戈壁相當于4個浙江省的面積。如此廣大的荒漠，恰恰是形成浮塵的主要污染源。第三，新疆水資源極度匱乏， 大量的水資源主要依賴高山融雪和山區降水。第四，長期以來，由于對生態環境保護重要性認識不夠，導致環境違法屢禁不止，而且這種局面還沒有完全從根本上得 到遏制。

領導重視是關鍵

南方周末：采煤破壞生態以前報道不少，現在問題仍在嗎？

孫昌華：會有破壞，但與過去相比，總體形勢還是朝好的方向發展。如今，小的煤礦都關了，余下都是規模大的煤礦，生產過程污染會小一些。

南方周末：新疆經濟任務很緊，對環保的要求會不會降低？

孫昌華：降低環境標準就是降低環境質量，人民群眾是不答應的。高標準才是符合實際的。但的確還存在未批先建、未建先投，甚至偷排等現象。

南方周末：你怎么看待這些行為？

孫昌華：以前存在未批先建的現象，有一些地方覺得企業手續都沒辦完，就忙著開始動工，是干真事兒的。其實，這根本就是違法蠻干?，F在廣大干部包括企業，都很重視環保，這兩三年對環保重視程度的提高，是過去二三十年都做不到的。

南方周末：是什么促使大家觀念的改變？

孫昌華：這與領導重視有很大關系。張春賢書記到新疆先后在伊犁、阿勒泰召開了兩次環保工作會議，提出了生態地區環保優先的戰略，他說：“寧可發展得慢一點，不能以犧牲環境為代價。”

我認為，各級黨政領導干部對生態文明建設和環境保護重大意義的認識是否深刻、自覺、到位是關鍵，也是難題。

南方周末：領導干部對此適應嗎？

孫昌華：應當說，一方面，在這短短的幾年當 中，新疆干部和群眾的環境保護觀念有了很大的轉變，這是很令人鼓舞的。但是另一方面，也確有不少的干部，甚至領導干部的科學發展觀還沒有真正確立起來，其 思想認識距離自治區黨委、政府的要求還有不小的差距，還沒有從過去那種唯GDP論英雄的觀念中擺脫出來。

南方周末：現在發現未批先建、未驗先開工等情況怎么辦？

孫昌華：我們的原則是消化舊賬，不欠新賬?，F在還搞未批先建就是欠新賬。我們不容許欠新賬，見一個處理一個。

南方周末：具體怎么處理這些舊賬呢？

孫昌華：現行的環保法缺乏力度，未批先建最多罰20萬。而新環保法授予環保部門幾項行政強制權，比如按日處罰，而且可以拘留、查封、扣押。新環保法的手段很硬，事情好辦多了，按照環保法該怎么處理就怎么處理。我們以前的辦法就是曝光、約談、罰款等，除了這些還真沒別的辦法。

減排指標增是實事求是

南方周末：全國其他省市“十二五”總量減排指標都比“十一五”降低，而新疆卻是增加的，為什么？

孫昌華：我們國家從改革開放以來經濟快速發展，在這種情況下，過低的排放標準會制約我們的發展，所以在一定的歷史階段，在全力以赴降低污染物排放的同時，也不可避免地會帶來一些總量上的增量。

新疆也是同樣道理，新疆經濟發展遠遠滯后于發達省份，而且經濟結構偏重，跨越式發展所必需的能源消耗和排放總量的增加不可避免，所以中央“十二五”對新疆總量指標是符合新疆實際的。即便這樣，新疆節能減排的壓力，一點也不比內地輕。

南方周末：今年新疆的污染物總量減排目標能不能完成？

孫昌華：有希望。2013年，全區化學需氧 量、氨氮、二氧化硫、氮氧化物排放量比2010年都增加了，但前三項指標都控制在“十二五”目標范圍內，只有氮氧化物排放總量超出控制目標12.8個百分 點。另外，今年1-10月，國家減排目標責任書要求完成的25個減排項目，完成了18個，完成率73%；燃煤機組建成脫硫、脫硝和無旁路比例超過全國平均 水平。今年全區各地全力以赴抓落實，完成減排目標還是有希望的。

南方周末：環保落實阻力大嗎？

孫昌華：阻力肯定是有的。當前，受國內外大環境影響，企業普遍都很困難，我們特別強調加強服務，組織力量深入企業，盡最大努力幫助企業解決問題。但那些本身就會超標排放的，不行的就是不行，沒有彈性。

我認為只要認識到位、工作到位、高標準、嚴要求，像新疆這種工業偏重的地方也是可以進入環保先進行列的。烏魯木齊的環境測評曾排在全區倒數第一、全國倒數第一。但現在，可以說烏魯木齊的空氣質量比北京等很多城市都好。

南方周末：這個轉變是怎樣做到的？

孫昌華：近幾年來，自治區黨委、政府十分重視 烏魯木齊區域大氣污染治理，累計投資454億元，實施了以“煤改氣”為重點的126個大氣污染治理項目，實現中心城區清潔能源供熱全覆蓋。完成了四大公用 電廠脫硫脫硝和50家企業的治理改造，火電、鋼鐵等重點企業實行最嚴格行業特別排放限值標準，完成55家污染企業搬遷。

南方周末：這是否預示新疆的環境治理已經出現轉機？

孫昌華：目前，真正變好的只有烏魯木齊，其他 城市的空氣質量問題還不少。新疆很多地方的經濟都依賴于煤?？刂坪妹?，節能減排就會顯得簡單。從烏魯木齊的經驗就可以看出來?？偟姆较蚴菧p少燃煤的比重， 多用替代性能源，包括電能、風能、光能、氣能等。具體而言，就是以燒氣替代燒煤，盡量減少燃煤的比例。這是最重的一塊。即使燒煤，也要對火電燒煤進行脫硫 脫硝處理。所以，我認為，只要下決心，是可以做好環保工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