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一摸河對岸（22）

強迫城市化，出了問題“哭都來不及”

正當江西宜黃縣一位“官員”為其縣領導親自動手強拆民房、逼死人命、“截訪”、“奪尸”作“沒有強拆就沒有新中國”之頌歌式粉飾時，2010年10月13日廣西蒼梧縣又驚爆了拒絕強征耕地的村民群起阻止“人工湖項目”施工，并同“到場勸說”的官員、“維持秩序”的公安干警發生流血沖突的事件。同日，國土資源部召開新聞發布會警告： 一些地方借發展體育休閑、旅游觀光之名大量違法占地，違規進行旅游房地產開發，違規新設、升級、擴大各類園區，這些現象的抬頭正在“挑戰”國土資源執法監管。國土資源部將“警示約談”地方政府領導，對上述違法行為保持“高壓態勢”。

很顯然，挑戰中央政府權威的是欺上瞞下、非法征地拆遷的某些地方官員，在第一線與這種“挑戰”拼死搏斗的是被剝奪耕地和毀壞家園的農民。隨著耕地被大量非農“項目”侵占，越來越多農民的“命根子”將被切斷。

在這種生存危機的意義上，一向本分勤勞、逆來順受的農民不斷地用自焚、喝藥、跳樓等“自傷”式反抗堅守絕地，這種趨勢還在積累中。那些自戕的生命絕響和面對“截訪”恐怖仍不承認“絕望”的生者所召喚的，無疑是中央政府振作權威，立即制止地方官員以各種借口損害農業、折騰農民、侵犯農民權益的非法行政。

“做工作”不要變成強迫“勸說”

或許有人會被“宜黃官員”描繪的“城市化”前景所蠱惑，其實《人民日報》早在1953年批評干部強迫農民參加互助合作的社論中就已經指出：“沒有一個農民會相信當前強迫他們和侵犯他們利益的互助組合作社，可以在未來滿足他們的利益。”強迫和侵犯“必然會嚇退農民，使互助組合作社自身垮臺”。歷史證明了這種“垮臺”，“左傾”強制政策經歷了農業生產凋敝、不少農民在餓死的大挫折之后，回歸到土地由農民家庭自主經營的正常軌道。

“左傾”強制政策為什么會失??？因為它脫離生產實際，違背民眾愿望。

同樣，現在那些以強迫命令搞“城市化”、求“發展”而遭到當地民眾抵抗的地方官員應該清醒頭腦，認真想一想： 你的所謂規劃、計劃是否符合生產力發展的實際？是否符合民眾的愿望？是否把農民當作了新農村建設的主體？

事實上，強迫命令或者把干擾民眾生產生活的無理“勸說”美其名曰為“做工作”，把公權當作開發商征地拆遷的工具，是一些地方官員對政府職能的錯誤定位。

如果真的是“和諧征地拆遷”，派警察、帶警犬到征地拆遷的現場做什么？如此侵犯在合法地權上生產生活的農民，才是對和諧、穩定的破壞!隨意動用警力強制農民讓地于種種人造景觀和房地產開發項目，已不止是違反黨和國家政策的錯誤，更是喪失黨性、背叛“為人民服務”的政治倫理和瀆職犯罪的行為。

現在正值秋冬搶種的關鍵季節，國土資源部的“警示”可謂正當其時。如果不立即制止一些地方政府以五花八門的園區開發名義強占耕地，全國不知道將有多少良田被撂荒棄種。

一個時期以來，國內外學者不斷警告“耕地減少”使中國農業面臨“危機”，而中國的豆類雜糧、蔥姜蒜、棉花的價格暴漲，部分原因正是農業危機的市場反應。

農民的解釋很簡單： 地少了，就先?？诩Z，不種雜糧、蔬菜、棉花；再征下去，連口糧也保不住，說得再好也沒用，磚頭瓦塊里不長莊稼。

中國從歷史上大量非正常死亡的悲劇中，逐漸學會了尊重農民的自主權。但現在一些地方官員顯然利令智昏，忘記了歷史的教訓。

必須警惕，名義萬變而不離奪地之宗的房地產惡性擴張，正在成為耕地和糧食安全的主要危險。某些地方政府的GDP盲動行為和磚頭瓦塊“政績拜物教”，正在嚴重破壞農業生產并把農民推到政府的對立面，發展下去，將威脅國家的經濟安全乃至政治安全。

農民大規模集中上樓： 警惕造成歷史性災難

2004年初，一位中央領導在國土資源部上報耕地流失的材料上批示：“三令五申，收效甚微；觸目驚心，后患無窮。”六年過去了，中央農村工作領導小組負責人最近警告一位計劃把100萬戶農民的家園拆掉而“讓他們住樓”的地級市領導，說：“你真是了不起!將來出了問題哭都來不及。”為什么“哭都來不及”？看河南的一位市長怎么說：“讓農民上樓，就像革他們的命一樣”，“絕大多數都不同意”。

道理很簡單，即使還有可耕之田，被集中到高樓里的農民，卻失去從事生產的必要空間條件了。試想，那種以強迫命令、動用警力來“消滅村莊”的“新農村建設”或“城市化”，將制造出多少民房廢墟，將豎起多少假冒偽劣爛尾樓，將荒廢多少我中華民族祖祖輩輩賴以活命的良田，將從農村、農業中“剝離”出多少失業、失居的農民!

最后，“消滅村莊”的挖掘機暴力還會把殘存于鄉村的傳統民間文化和憐愛生民的固有道德也輾于鐵蹄之下，埋葬在磚頭瓦塊的廢墟之中。

亟須制止破壞農業、折騰農民、侵犯農民權益的征地拆遷!在當今政法監督機制尚有疏漏、一些地方政府屏蔽輿論、權力腐敗無孔不入的體制環境和政治生態下，只要給強制征地拆遷、變農田為非農“項目”留一絲違法亂紀的縫隙，滑頭主義的“下有對策”擴張起來，就會沖擊“科學發展”、“構建和諧社會”國家戰略的實施，甚至鑄成“城市化大躍進”、“上樓大革命”之類“哭都來不及”的歷史性災難。

（原載于《南方周末》2010年11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