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帝一年,廖凡:『我想要保持正?!?
在柏林電影節成為首位華人最佳男主演已近一年,當我在酒店套房見到廖凡的時候,他顯得很平常,深灰色針織衫、深色長褲,還是原來的平頂頭和胡茬,拍照時自己把雙腳都擱到了茶幾上,抱著膝蓋若有所思,臉上毫無脂粉痕跡。接下來的采訪,當被問及目前的生活時,他說:我在努力保持“正常”。
贏得緩慢有好處
那邊《一步之遙》繼《白日焰火》后再次進入了柏林電影節的主競賽單元,并始終爭議不斷,這邊的廖凡則正應邀在上海出席芝華士“贏之有道”全球社會創業家大賽。2014年,他主演了兩部電影,分別來自徐皓峰執導、由他和宋佳、蔣雯麗組成“一帝雙后”陣容的新武俠電影《師傅》;以及華誼H計劃中的愛情喜劇《命中注定》,與湯唯分飾男女主人公,馮小剛監制;再加上各種商業活動的橄欖枝,我以為這一年來他的日程會排得很滿,但出乎意料,廖凡的回答是:“哦,不,還好,我把節奏控制得還好,盡量慢一點,別讓它過得太快。”
當然,他不否認獲得柏林影帝之后機會多出很多,機會的種類也多出了很多……“有很多你沒有想過的事情都會來找你,以至于你要在很短的時間里做出很多判斷。”
選擇太多也是一種負累?
廖凡的回答是:當然。
“太累了,最后我和我的小伙伴們發現我們只能堅持原則,那些不是你最需要的就不是最好的。按原來的標準去對待工作,你會發現你的需要也就和原來那么多,并不會因為得獎而有所改變。”
我問他,那么你工作的原則是什么呢?
“是快樂。‘贏之有道’,我的道就是一定要讓我快樂。不然的話就會很難受,那些不能讓我快樂的工作,會讓我情緒受阻,若干時間里都難以恢復,真的,我有過這樣的經歷。”
然后,他又由工作談到了自己現在的生活:
“我現在的生活態度就是慢一點,因為緩慢有好處,它能讓你有機會真正感受到一些東西。當你過得太快時,就會顯得倉促,有時甚至連喜悅都來不及去真正感受。”
廖凡今年正好四十,不惑之年。
去年他得到柏林影帝時的微博盛況讓人至今記憶猶新,一時間無數明星大腕紛紛@廖凡表示祝賀,稱兄道弟的人驟然多了,錦上自然永遠不缺添花。而他反復提及的依然是在他最低谷時期依然無條件“爛”支持自己的那位朋友。
“當我獲獎時那位朋友自己在國內喝醉了,回家躺在床上哭著說我的哥們得獎了,他媳婦把這拍了視頻給我看。我這不是感動的問題,這是種精神上的無條件支持,當我沒得獎他還是會說我看好你兄弟……”
你“默默無聞”的時間也不短了,這樣的朋友多么?
廖凡正色:“這樣不離不棄的朋友,有一群也太奇怪了!”他接著補充:“有一群,那心也交得太廣了!”
廖凡管他這種緩慢的生活態度叫摩登。
他又認為只有那些自我約束很多的人才能稱之為紳士,“我不喜歡約束,然而人總是矛盾的,你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但是你很想、也可以去做那樣的人,我喜歡冒險,但我也喜歡挑戰自我,這樣比較積極……”
在喝酒這件事上比較能體現廖凡所說的人的矛盾之處。
都說廖凡愛喝酒,拍《白日焰火》,在東北取景,零下二十多度,朋友們去探班,發現廖凡屋里全是酒瓶。
于是我問手中攥著一杯加冰芝華士的廖凡:你喝醉過么?
“當然喝醉過!喝酒不醉,又怎么能叫喝酒呢?所謂微醺狀態,那都是成熟人士才能控制得好的!”
但實際上,曾經與他在后海閣樓酒吧廝混過多年的畫家朋友薛繼業是這樣形容廖凡的:“挺愛喝酒,酒量不錯,很少見他喝得特別醉。”
我只需要角色有幾個閃光點就可以了
談起工作、拍戲,廖凡興致更高昂,態度更直率些。
今年為出演徐皓峰的武俠電影《師傅》,他學了兩個月的詠春拳,并為不能像《一代宗師》中的張震一樣學習更久而表示遺憾;更遠的遺憾,是曾讓他意外獲得過2008年臺灣金馬獎最佳男主角提名的《一半海水一半火焰》,“那部戲給我印象最深刻,付出的也很多,但實際上,可以再去改變的東西也很多,我呈現得略單一了,如果當時我對很多東西能理解得更堅定的話,可能它能呈現得更好。”
在廖凡口吻中,職業精神是天然需要遵守的,而成熟的演員則應該什么都可以嘗試。以這樣的標準去看,這些年來他的嘗試可謂豐富,皮條客、土匪、探員、教授……但他還是認為:“中國影視的題材很受限制,太單一,具有多重性和復雜性的人物其實很少。不是老百姓不接受,是現在他們可能不需要。”
嗯?你怎么知道他們不需要呢?
“因為他們沒有那么強烈的呼聲??!”憑借《白日焰火》中會耍流氓會賣女友求榮同時也有勇有謀的探員角色拿下柏林影帝后,才終于墻內略香了的廖凡,對此似乎深有體會。
“當一個中國演員成功演繹了一個反面角色時,觀眾們往往會信以為真,覺得這個人真是本色出演。我就覺得這不單單是演員的悲哀,而是整個集體觀影的觀眾都比較不成熟,相對來說也顯示他們的……我不能說幼稚,只能說叫單純。”
曾經有雜志在一眾好萊塢男星中做過調查,包括湯姆·克魯斯、布拉德·皮特在內的許多一線男星都表示自己最想演的是《飛越瘋人院》中杰克·尼克爾森所飾演的角色。而一直聲稱自己愛演壞人的廖凡說他最想演的是《教父》里的馬龍·白蘭度,有智慧、能夠獨當一面,維護自己家庭,“這難道不是一個最好的可以發揮的角色么?”他這么反問我。
《教父》中更能發揮的難道不是艾爾·帕西諾演的小教父么?
“不不不,我不需要層次那么全面的角色,我只需要角色有幾個閃光點就可以了。老教父那個角色,老奸巨猾、充滿了智慧、有時不可侵犯,該認慫的時候又那么認慫,到最后慈祥的時候你又會覺得哎呦完全是一個鄰家老爺子,這多棒。而且對家庭是那么的維護,和大兒子聊他太太,對家庭的保護,是一個很棒的成熟的男性角色。”
他三次強調了教父維護家庭的一面,這也顯示廖凡自己極其傳統的一面。此外,“成熟”這個形容詞顯然也是他對自己未來的定位,這或者可以決定他未來會走得更長更久。
“我覺得自己是一個有待再挖掘的演員,還有些許上升空間,還有更多成熟型的角色有待再發掘。我一直都想演成熟型的那種男人,可惜到現在為止都沒有演過。”
成功是要與人分享
“有時候我的工作會把生活擠掉,不過在生活中我也可以把工作完全忘掉。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一定要有生活。”廖凡在敘述中常常會從第一人稱切換到第二人稱,這是他身上少數某些屬于成功人士的特征。
如果有人把他贏得柏林影帝稱為成功,他只會哦一聲,表示那是“普遍的某種社會成功學的標準”。對于成功,廖凡的定義是:“無法定義”。“每個人對于成功的訴求是不同的,而且當你覺得成功你就可以說自己成功,沒法去定義某一種特定。”
不高調展示成功其實是一種很好的防衛,相應地,別人也就不能說他曾失敗過。就像廖凡對社會成功學標準表示了不以為然后,又意猶未盡地向記者接著否定了社會失敗論標準:“失敗不叫失敗,叫必然經歷的一個過程,如果你連這個都接受不了,那你完全可以早點放棄,如果你連這個都沒有經歷過,我估計你也不知道什么叫做成功。”
顯然,廖凡想把他那在眾人眼中曾經的“默默無聞”“戲紅人不紅”的印象,努力形容為某種真正意義上的贏的必要不充分條件。
但他也承認,成功從某種定義上來說是你必須要回饋社會的,成功要與人分享。參加芝華士的全球社會創業家大賽,就是他踐行分享的一部分吧。
類似揚長避短的概念“偷換”還有不少,例如長相在主流眼中并不出眾的他說自己也可以是偶像派,因為他心目中的偶像并不是長得一流,而是演技一流。
此外,談話間廖凡予人以對自己的認識較清楚,對既有也有較強掌控力的印象,這是那種能把自己手上并不算好的牌堅持打下去,并終于打好的那種人。這次廖凡所宣傳的芝華士“贏之有道”全球社會創業家大賽,意圖在全球范圍內搜尋有潛力的創業者,并予以百萬美元資助,于是我自然忍不住問他,參與這樣的賽事是否也會點燃他的創業熱情?廖凡有所意識到地笑著表示:“我懂得東西太少了,應該不可能有別的再翻盤的機會了。”
他寧可再次偷換概念地把演戲也稱為某種廣義的創業:“拍戲是把很多人的工作拼湊成一個商品,如果拼湊得好的話,也能讓很多人花錢得到某種精神上的享受,我覺得這也算是某種創業吧,廣義的創業。”“他們老跟我聊如果有一個機會……但我真不是事業開拓型人士,其實我特別被動,創業對我來說,舉步維艱。”
目前看來,他并不貪心。
他說自己在追求保持“正常”,不用情緒激昂大起大落。“因為觀眾愛看的角色多少都有點不正常,已經常常在演了,也就希望自己平時能正常些,哪怕是無趣,我肯定不是那種又能玩這個又能搞那個的打滿了雞血的人。”
假如一定要創個業呢?
“也許我會開個創意餐廳,探索出一個全新的世界。我喜歡西班牙菜,豐富性夠多樣。”但不久之后他又表示,“算了,我還是擺個小攤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