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敘事】喊了一聲

馮老二是我的長輩，住在我家的隔壁。他已經過世好幾年了，每逢回到故鄉，村里人一旦說起馮老二，還是他小時候的故事。

那一年，馮老二二十七八歲。冬天里，來了一個車木匠，給生產隊里做木轱轆大車。車木匠姓蘇，是個跛子，走起來一瘸一拐的。大車的車廂已經做好，開始給木轱轆的木輞上加木楔——這是力氣活，也是技術活兒，必須掌握好分寸。村里的娃娃老漢們沒事干，就圍在木匠四周給他鼓閑勁，隨著斧頭的掄上去，打下來，人們的眼睛一眨一眨。木楔加到最后一個輞了，木匠臉上掛著自豪的笑——如果這一個木楔加成功了，車輪子就算做好了；如果這個木楔加不好，車輪子就要另做。

圍在四周的老漢們看得清清楚楚，車輪子上已經裂開了一條縫，再多打一斧子，車輪子就有可能報廢。馮老二站在里圈看得更清?？墒?，沒有一個人提醒木匠蘇師傅——不能再打了。馮老二先是小聲說，破了，并且用手指頭指了指。沒人吭聲。隨著蘇師傅的斧頭揚上去落下來，馮老二大喊一聲：破了。木匠將斧頭向地上一丟，換了一張笑臉，他對馮老二說，這娃你到我跟前來，我給你說句話。馮老二走到了木匠跟前，木匠一巴掌扇過來，馮老二被打得趴在了地上。他左邊的臉腫了三天。馮老二長大后，說起這件事，只是感嘆：瘸子的手勁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