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愿意現實主義,就愛講點奇奇怪怪的事” 聽作家路內講廠里的故事
化工廠工資蠻高的,活兒比較苦嘛。肥皂廠也有生癌的危險。軸承廠一年下來,車掉的手指頭,能有一個茶杯。1990年代開接手指頭的醫院,在軸承廠門口都有廣告。車掉一根手指頭還能干,車掉兩根手指頭就不能干了。
責任編輯:李曉婷
路內的母親過去是玻璃廠女工,但她不愛講工廠的事——她不喜歡工廠生活。和母親一樣,路內也不喜歡工廠,工廠生活讓他覺得沉悶壓抑。圖為電影《少年巴比倫》中的工廠。
化工廠工資蠻高的,活兒比較苦嘛。肥皂廠也有生癌的危險。軸承廠一年下來,車掉的手指頭,能有一個茶杯。1990年代開接手指頭的醫院,在軸承廠門口都有廣告。車掉一根手指頭還能干,車掉兩根手指頭就不能干了。——路內
路內偶爾會去糖精廠看看。1990年代初,他在那里當過幾年工人。
2003、2004年去,工廠還在,變化不大;2010年再去,工廠沒了,直接起了高樓,住了人。路內原本想,那里至少應該三四十年不住人,地太毒。
路內一家三口都曾經是工廠工人。父親在化工廠,母親在玻璃廠。母親喜歡跟路內講評彈和戲曲的情節,以及各種奇聞異事,工廠的事,反倒不大講——她不喜歡工廠生活。
和母親一樣,路內也不喜歡工廠,但也喜歡聽和講那些“奇奇怪怪”的事。
“寫小說就是這樣,講點奇奇怪怪的故事。”2016年6月15日,路內在專訪中對南方周末記者說。
一年車掉的手指頭,能裝一茶杯
南方周末:《慈悲》里,你寫到水生為工友討要補助。你當工人的年代,工人還有補助這一說嗎?
路內:我不記得了,因為我不關心那些。我只想在工廠里玩玩,偷懶、睡覺。那時候見得最多的場面是誰死了人,不幸死在工廠里面?;蛘咴趶S里砸斷一只手,找五十個親戚沖進工會,你要賠錢啊。警察就來啦。
南方周末:水生在《慈悲》里的形象,特別善良,幫了很多人。今天看來都不太現實了,你有給他做“理想化”加工嗎?
路內:絲毫沒有。我覺得這個人很可悲。他應該是一代人很現實的寫照,盡管我不愿意用“現實主義”這個說法。寫出來了,但他絕對不是我喜歡或佩服的一個人,我對這個人抱有同情心,并不能認同這個人。
這個人很關注家庭。他會把很多地方當成自己的家。有了一個家很高興;有了一個工廠,有了一個師傅,很高興。以廠為家,很高興。最后,整個社會的進程,都是在摧毀他所認為的家的東西。最后,他就只得剩自己一個人,和亡妻的照片在一起。他覺得這是他的一個歸宿。但這是傳統的,中國人內心既善良又特別可悲可嘆的一面。
南方周末:糖精廠會造成什么職業???
路內:沒什么職業病。糖精廠有個甲醛車間,在那里20年,得鼻咽癌基本是肯定的。我沒待滿20年,車間也剛剛投產沒幾年,以前生產不出甲醛。我離開工廠,就跟他們失去聯系了。
工廠里的氣味,你拍電影都拍不出來。有一天,有只麻雀飛過甲醛車間的上空,飛到一半的時候掉下來了。當然,那就完全是胡椒面啊。離它50米之外,那空氣,你都進不去了,“嘩&rdq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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