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懼少年貧 ——記那些一只手幫自己,一只手幫別人的少年
貧困生的喘息
西南交通大學的王春雨對生活的評價是“總的來看,還是順風順水”,但很少有人看到她資料的備注欄里寫著“父母不在”。
春雨3歲時,爸爸突然病倒,讓她更無助的是,在爸爸苦撐著的那段時間,媽媽走了——跟她斷絕了母女關系。“恨她嗎?其實并不恨。我只是對她沒有感情了,覺得她就像陌生人一樣。”在講述這段經歷時,春雨的聲音有被壓抑住的顫抖,但嘴角以很小的幅度上揚,表現出豁達的樣子。
爸爸最終也沒能等到她上小學就撒手而去,于是春雨和身體并不硬朗的爺爺奶奶相依為命。這兩位至親也成為她現在最大的牽掛。
成績明明很好,但春雨最怕開學——因為要填表。表格里關于父母的信息,讓她有種“捉襟見肘的羞愧”,所以春雨總是拖到最后再填、最晚才交。雙親的離去,讓春雨在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內向而孤獨的,因為自己和別人不一樣。
貧苦的生活很快露出了獠牙,在奶奶幾乎喪失勞動力時,西南交通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到了。王春雨在申請了助學貸款后,依然為生活費所困。大學老師建議她:試著去申請豐田助學基金。那是2016年。
春雨有寫書摘打卡的習慣,這句話來自《偷影子的人》。雖然有個錯字,但人生本來就沒有全對。(王春雨供圖)
同年,青海民族大學的大一新生劉旺也從老師處聽到了同樣的建議。
劉旺收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的那天,得知了媽媽與繼父離婚的消息。母子倆離開那個家庭回到老家時,身上只有5000塊,“連路費和學費都不夠”。劉旺向親友借錢,才把開學報到的費用湊齊。
2016年底,學校安排了網絡課程,手機無法登陸聽課——劉旺沒想到這么快就需要買一臺電腦了。猶豫很久他才向媽媽開口,并挑了一款比很多手機還便宜的筆記本,價格是1999元。在北京做服務員的媽媽無力負擔這筆花費,劉旺高考后的打工收入也遠遠不夠,最后還是由同(生)父異母的姐姐承擔了電腦的一半費用。
對劉旺而言,豐田助學基金讓他的讀書生活有了喘息的機會,每年4000元的基金資助,外加自己打工攢錢,已夠支付一年的學費和住宿費了。
人生莫懼少年貧。“雖然生活并不富裕,但我愛的人都在身邊。雖然那些東西給我苦痛給我創傷,但它也讓我成長。”春雨說,所有的經歷,包括貧困都是財富。
本世紀初,國家高校助學貸款體系剛起步,制度在不斷完善。2006年的一份研究顯示,中部、東部沿海經濟發達地區的助學貸款發展很快,而西部一些經濟不發達地區則進展緩慢。據調查,當時地方高校申請貸款學生是部屬高校申請貸款學生人數的2.5倍,實際發放貸款金額地方高校僅為部屬高校的1.6倍。這使得學生更傾向于報考發達地區高校,繼而加大地區間經濟發展水平差距。
2006年,豐田汽車公司向中國宋慶齡基金會捐贈設立“豐田助學基金”,旨在幫助中西部品學兼優但家境清貧的大學生完成四年學業。
11年間,豐田累計資助了2600名學生,而預計到2023年,豐田的累計投入將達到8730萬元,幫助2980名學生實現大學夢。
大學不是象牙塔
這些受到幫助的學生,比普通人更積極地生活著。
王春雨的爺爺奶奶對孫女的期待并不是前程遠大,只是希望她“過得好”,但春雨不甘于此。外國語言文學專業的她在大二要申請雙學位,輔修人文學院的課程。她計劃跨專業考研,去中國傳媒大學讀新聞。“我夢想當戰地記者,但可能暫時不會這么做,我想先照顧爺爺奶奶……等以后再去做這些危險的事情。”
劉旺也想念個輔修,學應用化學的他,還想學財務管理,但在此之前,他要協調好自己的打工和讀書的時間。在他的眼里,大學并不是象牙塔,也不是學生的“天堂”。“這里不是無憂無慮的,你要走很多路,做很多選擇,要比高中付出更多才行。”從考入大學的那天起,劉旺就發現自己沒有保護傘了,以后也不會有了,唯有靠自己。
劉旺喜歡寫字,但沒接受過正規訓練,有時間就自己寫兩筆。“天道酬勤”是他寫給自己的,他覺得寫得不好,因為“半個月不寫,手就生了”。(劉旺供圖)
中南大學的張永鋒也是豐田助學基金的受益者之一。第二次讀大一的他,已經申請了輔修雙學位。——如今的張永鋒比別人更認真地呼吸每一口空氣,更珍惜每一次日出日落、上課下課,因為這是他在病榻上做夢都想要的生活。
兩年前,剛上大學的張永鋒被診斷出“急性白血病”,于是休學治病。然而,病情的控制治療必須進行骨髓移植,費用高昂。出生農村、從小就知道自己是“窮人”的張永鋒想過放棄,但又不忍讓連夜趕來的父母失望。最后,近百萬的治療費用在高中、大學師生、親友等各方努力下基本得以解決。張永鋒想,“大家幫了我這么多,我要承受的只是皮肉之苦,那算得了什么?”
在接受治療期間,他不停開導其他病友要樂觀堅強,并自學了《血液病學》,破除其他病友對于癩蛤蟆、喝符水等偏方治療的迷信思想。每次化療的過程和感受,張永鋒都一一記錄,通過和醫生交流請教,他基本熟悉了用過的每一種藥。
天助自助者。當他重返校園時,沒有了兩年前的迷茫和不安,對生活更認真、對同學也更真誠——他把他們看做了親人。
在今年的豐田助學基金夏令營中,張永鋒第一次聽說了TOYOTA WAY,這是豐田的基本理念。張永鋒覺得這一理念與自己的價值觀很契合,“特別是真誠待人,我自己也是這么做的。”他把自己患病后第一時間得到高中同學們的大力幫助歸結為自己高中時的“真誠”。
經歷過生死磨難的張永鋒對于未來有著愈加清晰的認識,他想要“投身志愿工作,把公益作為未來前進的方向,回報社會。”這是他輔修公共管理專業的初衷。
當你長大時,你會發現你有兩只手:一只用來幫助自己,一只用來幫助別人。
被愛過的人,才有愛的能力
而一個人想要幫助“弱者”,自己應先成為“強者”。
日本CCC集團首席執行官、蔦屋書店的創始人增田宗昭先生認為,富足的時代并不是指“物質的消費”,而是指“腦內消費”。
與其它助學項目最大的不同是,豐田助學基金除了提供資金支持,還分階段地為受助學生安排各種成長課程,例如就業支援培訓、訪日研修、公益提案、助殘助老和支教等公益活動。針對大一受助學生的活動是夏令營,今年,包括王春雨、劉旺、張永鋒在內的260名受助學生被邀請到北京參加夏令營。
于是,寒門學子來首都的夢想被提前實現了。
為了讓同學們更快地認識這個城市,也為了鍛煉他們在陌生環境中的生活能力、團隊協作能力,夏令營安排了城市定向拓展訓練。每組十五、六人,需在天壇、中華世紀壇、天安門廣場、王府井大街、鳥巢、勁松等地完成相應的任務。
夏令營的隊員們在執行城市定向中的任務。鳥巢距離其他幾個任務站點較遠,并不是每個隊都能抵達這個北京新地標。
張永鋒所在的星火隊里有個柯爾克孜族姑娘祖木來提,她患有關節炎和痹癥,行走時間過長會造成血液不通、腿部發麻。在一整天的城市定向活動中,隊員們照顧她的身體,盡力但不激進地去完成各項任務,她也一路咬牙堅持,不想拖累全隊。在地鐵里,疲憊又腹痛的祖木來提輕聲說了一句“想喝熱水”,只有礦泉水的隊友們不知如何是好,旁邊一位12歲左右的小姑娘聽到了,從媽媽手中拿過保溫杯,用瓶蓋接了一碗溫水默默遞給了祖木來提。這一幕成為祖木來提對北京最暖心的回憶之一。
在夏令營中,學生們有一項行程是看望藏族藝術學校的孤兒。這一次,受助學生們成為了施助者,他們選出兩本曾影響過自己的書送給藏族小朋友。劉旺送出的其中一本書是《感謝折磨你的人》,他自己也留了一本,想成為在苦難中不斷進步的強者。春雨選了一本自己高中時讀過的《成長,請帶上這封信》,書里是30位名人寫給孩子的信,“我當時就是想看看別人的家長是怎么教育孩子的……”失去父母的春雨從這本書里看到的親情和愛,她希望讓藏族孤兒也能感受到。
藏族伙伴們都很靦腆,初次見面時,他們內向而拘束。當夏令營的隊員們把書放到他們手上、經歷了有趣的互動后,他們臉上的笑容終于偷跑出來了。
被愛過的人,才有愛的能力。
家住四川雅安的張永鋒從來就沒有很多很多錢,但卻有過很多很多愛。小學四年級的時候,有一只香港支教團來到他所在的鄉村小學支教,這件事在張永鋒的心里埋下了一顆種子;初中時,生活貧困的他又受到一位成都阿姨的每月定期資助,還被阿姨接到家里小住了幾日,受到熱情款待,“第一次進城”讓他感受到生活溫柔的一面。張永鋒想,只有寒窗苦讀“走出去”才是對他們最好的回報。
十前的種子,最終在張永鋒心里形成一個決定:大學畢業后想推遲工作,先支教一年。
被治愈的孤獨
在七天的夏令營接近尾聲的時候,張永鋒矯情了一把,他在朋友圈寫了1200字來表達對團隊的喜愛,因為在這個孤獨的世界里,他又多了十幾個“互訴衷腸、抱團取暖、互相幫助”的家人,這是他此行最大的收獲。
星火隊全體隊員在中華世紀壇的合影,這就是讓張永鋒感到世間溫暖、生活溫柔的的團隊。(張永鋒供圖)
“我展現在人前都是陽光的一面,內心的孤獨一直都是自己消化……”直到這個夏天,張永鋒才找到了相似的伙伴。
經歷過不同家庭的劉旺直言自己“從沒體會過這么溫馨的環境”。最開始,同學們在微信群里對領隊的“老師”稱呼,讓他覺得夏令營是“另一所大學”。熟絡后,同學們很快把“老師”的稱呼改為“姐姐”,這讓劉旺覺得特別幸福,是一種在原生家庭和繼親家庭完全沒感受過的親昵。——小伙子開心極了。
每屆夏令營都會建立全員微信群,這個微信群“有時會有幾個人一起探討一道微積分怎么解,有時會有男生對女生深情表白……”這是一個讓受助學生特別自在的大家庭。因為相似,所以理解;因為理解,所以無須遮掩;每一個靈魂都自由而高貴。
這是一個260人的大家庭,他們可以“互訴衷腸、抱團取暖、互相幫助”。內心的孤獨在這里被逐漸消解。
這是個棲息著諸多可能性、蘊藏未知能量的大平臺。從貴州大山里走出來的苗族姑娘姜麗子,也是豐田助學基金的受助學生,現在是韓國首爾電臺的記者主持人。
豐田汽車公司的村上晃彥專務將助學金定義為一個“好的機會和平臺”,他樂于見到學生們在這個平臺上的飛躍性成長,這符合豐田“造車育人”的企業理念。“如果我也遇到一個非常好的機會的話,我會最大限度地在這個平臺上發揮,好好地抓住機遇。”
本文沒有化名。他們認為,那些苦難的過去既然是現在的自我介紹,終有一日會成為未來成績的注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