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泰羅尼亞的特立獨行
巴塞羅那,薩豐筆下那座籠罩在藍灰色迷霧中的城市——或許,歷史的傷痛曾被太多家庭所共有,以至于大半個世紀過去,加泰羅尼亞人仍未能從這段陰影中走出去。
責任編輯:楊嘉敏
(本文首發于2017年11月16日《南方周末》)
巴塞羅那,薩豐筆下那座籠罩在藍灰色迷霧中的城市——或許,歷史的傷痛曾被太多家庭所共有,以至于大半個世紀過去,加泰羅尼亞人仍未能從這段陰影中走出去。
另一方面,當加泰羅尼亞人的重商主義與西班牙其他地區的小農經濟意識發生碰撞,自然刀光劍影,火星四溢。
“疊人墻”是加泰羅尼亞區最具傳統特色的民俗節慶活動,參與者一層層咬牙托起、冒著危險不斷向高處堆砌的,是以民族主義之名令每個加泰羅尼亞人熱血沸騰的信仰。
2017年10月27日中午,我正在馬德里查馬丁區的一家餐館用餐,桌上的手機忽然震動了,屏幕上跳出西班牙《國家報》的一條推送:加泰羅尼亞議會宣布獨立。
加泰羅尼亞獨立成真了?匆匆掃了幾眼各大媒體發布的圖片:六百公里外的巴塞羅那,成百上千的人正舉著加泰羅尼亞區旗涌向城市中心的廣場,慶祝“加泰羅尼亞共和國”的“誕生”。他們互相擁抱、親吻,噴灑香檳,發出聲嘶力竭的叫喊,一些年長的人眼里甚至盈滿淚光。
瀏覽這些畫面時,我想起了我的加泰羅尼亞朋友埃洛伊。就在月初,他還在Facebook上抱怨,自己在參與10月1日的加泰羅尼亞獨立公投時被前來阻撓投票的警察打傷——那場“公投”已被西班牙憲法裁定為違法。
我以為此刻埃洛伊定會在社交媒體上為“共和國”的建立而搖旗吶喊,但出乎意料,一向活躍的他卻罕見地沉默著。
卡斯蒂亞語的“入侵”
第一次見到埃洛伊是在一場聚會上,他笑容燦爛,說起話來滔滔不絕。有時說得快了,會突然停下來問一臉茫然的我:“你看我們需要照顧你改說英語么?”
那時我剛到西班牙不久,正在苦苦適應這種“舌頭比腦子轉得快”的語言。于是我回答:“不用,還是讓我練習一下西班牙語吧。”
他飛快地看了我一眼,用溫和而又不容置疑的口吻糾正:“是卡斯蒂亞語。”
事實上,相較于外國人常用的“西班牙語”這一概念,在西班牙,“卡斯蒂亞語”才是這個國家通用語的正式稱謂。15世紀初,隨著西班牙中部和西北部的卡斯蒂亞王國與東部阿拉貢王國的聯姻,西班牙第一次以一個統一實體的面貌出現,而卡斯蒂亞語也作為官方語言在這片土地上綿延下來。不少民族在保留自己方言的同時接受了卡斯蒂亞語的主導地位,但也有少數幾個對這種文化的“入侵”始終持抗拒態度,比如加泰羅尼亞。
在巴塞羅那,機場、火車站和地鐵的告示牌上,標注在最前排的永遠是加泰羅尼亞語。而卡斯蒂亞語卻只能與英語、法語一樣縮在角落里,享受“外來語”的待遇。加泰羅尼亞的中小學幾乎全部用加泰語授課,70%以上的學生在高考中使用加泰語答卷,甚至在大學中,把加泰語作為教學語言的比例也高達60%以上。
巴塞羅那機場的告示牌上,第一行為加泰羅尼亞語,第二行為英語,第三行為卡斯蒂亞語。
加泰羅尼亞人將語言視為本民族的精神圖騰,并為捍衛它的存續而抗爭了數百年。18世紀,無嗣的哈布斯堡王朝最后一任君主卡洛斯二世去世,引發了奧地利哈布斯堡王朝和法國波旁王朝之間曠日持久的西班牙王位繼承戰爭。加泰羅尼亞人因為支持前者而付出了代價:成功取得王位的費利佩五世登基后取消了加泰羅尼亞地區的自治權,并廢除了加泰語的官方地位,這種語言也在學校中被禁止教授。19世紀末,隨著巴塞羅那經濟的迅猛發展,一些加泰作家開始倡導本民族語言的復興,并針對中下層市民展開了加泰語普及教育。然而20世紀初,由于一場工人大規模罷工引發的暴亂,西班牙國王阿方索十三世再度發布了針對加泰語的禁令。到西班牙內戰時期,支持第二共和國的加泰羅尼亞又因為在戰爭中站到了抵抗佛朗哥陣營的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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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絡編輯:周凡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