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之城——營造學社遺忘的560張照片
透過這些照片,透過這座小城,古老中國的身影若隱若現。
責任編輯:楊嘉敏
(本文首發于2018年1月11日《南方周末》)
為什么由梁思成拍攝的屬于營造學社的560張照片至今才首次公開?為什么抗戰年間這些建筑才俊們把鏡頭對向了西南小城廣漢?今天來解讀這批塵封已久的照片,我們又會有什么新發現?
透過這些照片,透過這座小城,古老中國的身影若隱若現。
小城驚鴻一瞥
民國28年(1939年)11月18日下午兩點,兩位頭戴禮帽、身著西服的中年男子從西城門走進廣漢縣,他們是營造學社成員、建筑學家梁思成與劉敦楨。午后的陽光驅散了成都平原冬日的陰冷,灑在重檐歇山頂的門樓上,斑駁的城墻上繪有“萬眾一心”四個美術字,背著長槍的士兵在城門前站崗,令人嗅到戰爭的氣息。
抗戰時期,廣漢西城門,劵拱上寫著“驅逐倭寇”四個大字,城墻上“萬眾一心”美術字也清晰可見。
此次廣漢之行,是營造學社川康古建筑考察的一站,1939年8月27日,內遷昆明的營造學社開始了籌劃已久的川康古建筑調查,來廣漢前,梁思成一行已走過都江堰、雅安、蘆山、樂山、夾江、新都等地,沿途考察了大量古建、崖墓、漢闕、石窟,這也是營造學社最后一次長途考察。營造學社成立于1930年2月,是以保護和研究古建筑為宗旨的民間學術團體,云集了諸如梁思成、劉敦楨等著名學者,通過他們的走訪與調查,將塵封的中國古建筑重新納入國人視野。
還沒進城,梁思成就領略到這座古城的建筑之美。成都到廣漢的官道上,四座高大的牌坊魚貫而立,壯觀肅穆,廡殿頂正脊立有鴟吻,傳說它是龍生九子之一,平日喜好登高望遠,又能吞火,便被請到了屋脊防火;鏤空的飛檐上翹沖天,檐下諸如“旌表”“皇恩”“節孝”等字樣,暗示著這片土地曾經的道德高度。
成都到廣漢的路上四座牌坊魚貫而立,分別為明代“父子榮恩”坊、“祖孫科第”坊,以及兩座清代節孝坊。
牌坊是中國古代褒獎貞烈、尊崇孝悌的禮儀性建筑,也是最有故事的建筑,廣漢有牌坊五十二座,每一座牌坊背后,都有忠臣、良吏、善人、烈婦、孝子、耆老的身影,它們林立在縣城的土地上,路過的行人,都感嘆其恢宏與華麗,并沉浸于主人的故事之中。官道上的四座牌坊,分別為明代父子榮恩坊、祖孫科第坊,以及兩座清代節孝坊。父子榮恩坊主人是胡覺山、胡繼先父子,明萬歷三十五年(1607年),胡繼先得中進士,官至開封知府,勤政愛民,頗有美名,胡覺山亦有功名在身,父子同時受到旌表,無疑是一時之盛事。
在麗芳旅館下榻后,梁思成即去縣政府拜訪縣長孫完先??h政府地處雒城中心,民國元年(1912年),宣統皇帝退位,中國各地衙門紛紛改弦易轍,換成了青天白日旗。廣漢縣政府昔日也是州衙,衙門內曾有座木質牌坊,檐下字牌刻著十六字“戒石銘”:爾俸爾祿,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難欺。這是宋太宗訓誡官吏的話語,梁思成來時,戒石銘已換成“天下為公”四個大字了。
孫縣長派遣王俊之做向導,陪同梁思成考察了文廟、開元寺、敘倫園。傍晚6點,廣漢上空響起警報聲,一小時后才解除。第二天上午,梁思成匆匆離開廣漢,他或許不會想到,自己與眼前的這座城市,日后還將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塵封記憶重見天日
龍頭村的寧靜生活并未持續太久,1940年秋,日本侵占法屬印度支那北部,昆明也不安全了,中央研究院史語所決定內遷四川李莊,一向依賴史語所圖書資料的營造學社不得不隨之南遷,中央博物院籌備處、同濟大學、金陵大學等文教機構也陸續匯聚,傅斯年、李濟、陶孟和、吳定良、董作賓、童第周等著名學者紛紛到來。李莊,這個長江畔的小鎮成了抗戰時期的文化中心。
在顛沛流離的抗戰歲月,生活尚且不易,營造學社再無力組織大規模古建筑調查。內憂外患之際,廣漢縣拋來了橄欖枝,廣漢是國民黨元老戴季陶先生故鄉,1941年春夏之交,時任國民政府考試院院長的戴季陶倡議以新式體例重修縣志,遂延請國立編譯館鄭鶴聲、康清先生來縣,成立修志調查委員會,并找到營造學社,請他們拍攝一套完整的建筑影像資料。
林徽因到李莊后肺病加劇,終日臥病在床,幾個月前,弟弟林恒在成都空戰中殉國,令她心力交瘁,無法再陪同梁思成到野外考察。梁思成帶著劉致平,6月下旬抵達廣漢,劉致平1928年考入東北大學建筑系,1935年進入營造學社,任法式部助理。
四川會館山門一樓一底,二樓垂下藤蔓,門口有對石抱鼓,一個穿著黑衣的小孩盯著山門“山河殘破”四個大字。
那時候的廣漢縣,是成都平原典型的小城市,西南邊高山矗立,東部低矮的丘陵連綿,中部則是大片肥沃的平原,青白江、鴨子河、石亭江自西北流入,帶來了充沛的水源,也孕育了文明。廣漢縣下轄城守鎮、三水鎮,以及連山、松林、新興、金輪等二十一個鄉場,人口約27萬。
廣漢位于成都平原,有青白江、鴨子河、石亭江等流經。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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