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與世界:五四時代讀書人的徘徊
但被他人主宰的 “世界”是否肯接納愿為世界公民的中國國民,其間還糾葛著無量數復雜因素。多數人在目睹巴黎和會的結果后,對國聯所代表的 “世界主義”理念大失所望,轉而彷徨于 “世界主義”與“民族主義”之間
責任編輯:劉小磊
五四時代,少壯的傅斯年(左)已承認 “現在還只能有以民族為單位的世界運動”這一現實,而老輩的梁啟超(右)仍向往著建設一個“世界主義的國家”,他強調要“一面愛國,一面還有超國家的高尚理想”。
關于“五四”帶來的變化,過去一般較多注意“個人”的淡出和“群體”的凸顯(落實在 “國家”、“民族”之上)。而“五四”前后也是西潮沖擊以來中國人最愿意把自己和“世界”聯系在一起的時候。當巴黎和會的結果告訴中國人,“世界”仍是一個外在的區域,尤其世界性的“公理戰勝”其實并不包括中國之時,“國家”、“民族”與“世界”這些新詞匯之間的關系就未必融洽,甚或可能對立了。風潮來時,最易激動的青年學生首當其沖,也是所謂現代社會的常態。
當年的學生因巴黎和會的刺激轉而偏向民族主義,是一個不爭的現象,但這種轉變在我們的歷史記憶中似太直白。其實“五四”帶來的變化未必一致:從趨重個人到趨重群體,“五四”前后的確呈現出很明顯的轉變;但此前面向世界的趨勢卻仍在持續,即民族主義的興起并未立刻導致世界主義的衰落,較明顯的轉變要更晚才出現。這一動向過去未受關注,部分即因歷史的豐富性被忽視,使我們寫出的歷史都“簡明扼要”得像電線桿,其實歷史可能更像一棵棵鮮活的樹,有主干也有枝葉。
兩代人的相互調適
清季梁啟超最反對中國人知有個人、天下而不知有國家,曾因此而不惜指責其老師康有為;如今卻強調既要知有國家,更要知有個人和世界,幾乎完全反其道而言之
1918年歐戰結束后,許多中國讀書人將其視為新紀元的開端,康有為、蔡元培和李大釗等見解不同的人都看到了世界“大同”的希望。最能“與過去之我戰”的梁啟超,更有非常明顯的轉變。他以前曾經主張世界主義是理想,而民族主義是現實,如今卻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梁啟超在清末曾指責中國人沒有國家思想,或“知有天下而不知有國家”,或“知有一己而不知有國家”。也就是說,中國人一向重視“個人”和“世界”,而忽視其間的“國家”。如果梁啟超看到的真是中國的“傳統”(這與 “修齊治平”的傳統進程顯相抵牾),則以反傳統著稱的新文化運動,倒呈現出明顯的傳統意味。那時的兩大主流正是“個人”和“世界”,最有代表性的可能是當時北大學生傅斯年說的一句話:“我只承認大的方面有人類,小的方面有‘我’,是真實的。‘我’和人類中間的一切階級,若家族、地方、國家等等,都是偶像。”
當年人所說的“階級”,略同于今人所說的“階段”。傅斯年的表述,或許也受梁啟超的影響。梁在1912年曾說,“我國數千年教義習慣,由國家等而下之,則地方思想、宗族思想、個人思想甚發達焉;由國家等而上之,則世界思想甚發達焉”。而對處于兩者“中間之一階級曰國家者”則少有心得,故國家思想“發育濡滯,而至今未能成形”。兩人所見當然也有不同,傅斯年的“中間階級”較寬,包括了家族和地方,而梁啟超卻將這些都歸于與個人同類的一頭,特別強調“國”是最應重視的單位。
到“五四”時,梁啟超的見解已變,主張“國家是要愛的”,但“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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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絡編輯:莫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