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夜訪北窗下, 懷張師秀亞先生(1919-2001)

此信雖是用自來水筆寫的,但運筆指轉腕使,流利暢快,字體大小相間,寬窄呼應,或連或斷,頓挫有致,文不加點,一氣呵成,當是用意之作??梢娎蠋煆纳倥畷r代,就留意書法,勤練行草,沒有二三十年的功力,隨手提筆,焉能臻此!

老師別出新裁,選用了一頁印有“咬了一口的吐司”圖案的信箋,上有英文名諺:Man does not live on bread alone(人不只靠面包而活)。暗示藝術與美,在生活中不可或缺。圖案英文、信札內容與我的畫展,三者對照,涵義無窮,風流可以直追晚明尺牘,逸趣讓人遙想晉唐法帖。

責任編輯:朱又可

1985年手持紈扇的張秀亞與羅青在臺北中山堂。(作者供圖/圖)

(本文首發于2018年8月23日《南方周末》)

三十三年前在安東街

我與趙嘉昌下了0東公交車,在一排剛剛亮起的路燈下,尋尋覓覓,找到了安東街。

趙嘉昌是我在輔仁大學英文系一年級班上的同學。大一下學期,我們二人,突發壯志,在班上發起共組了“丁未讀書社”,每周聚會一次,由會員輪流發表讀書報告。下一周,輪到他,報告的題目是張秀亞先生的散文集《北窗下》。為求報告內容充實,我們二人決定夜訪張先生,當面請教散文寫作的要訣。

張先生是我們大一中國文學老師,外號“笑瞇瞇”。因為她每次上課,一進教室,看見我們,未開口,先開懷,一路笑容可掬地走上講臺。起先同學們還以為誰干了什么好事,被老師在窗外瞧見。大家紛紛回頭四顧,追尋禍首。時間久了,才發現老師可能是天生愛笑,一點點小事,也會引起她笑出聲來。

張老師常常在上課時,忽然想起什么可笑之情,或什么可笑之人,或看到班上有什么“異樣”變化,便可以掩嘴仰首,笑出聲來。笑完了,收拾表情,也不多做解釋,言語立刻回歸正傳。果然是敏銳善感的作家,我心里想,居然每次都能夠笑人所未能笑,實在是不簡單。

后來我自己當了老師,年歲漸長,每次走進教室,看見一群十八九歲的年輕人,不識愁滋味地聚在那里,發呆、發悶、發愣、發昏、發傻、發癢、發毛、發狠、發威、發急、發瘋、發狂、發“愁”,或什么都不發地僅僅是在那里“發胖”,便也不自覺地微笑了起來,同時在心里暗暗嘆道:“年輕真好!”這時,張老師的笑聲,便會在我耳畔陣陣響起。

張老師教我們的時候,年紀不過四十多歲,中等身材。只見她黑框眼鏡,頭發電燙,旗袍短袖,皮鞋矮跟,站上講臺,十分莊重;走出教室,萬分沉穩。她不笑的時候,粉面時或含威,聲音不嚴自肅,講授的內容,除了正宗古文之外,時或補充一些文壇掌故,時人趣事,有時還配合其英文系的專業,說一些英美作家的軼聞,毫無一般學究氣息。同學們也大多安分聽講,不敢造次,課堂上的氣氛,倒也不失自在活潑。我心里暗自慶幸,認為老師作風不愧為新文學家,果然與中文系老夫子大為不同,如此上課,可得隨意讀書之樂。

在上學期即將結束的時候,老師忽然把大一國文選擺在一邊,說:“這學期的進度已差不多了,讓我們來念一些別的吧!”說罷便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下一篇文章,是晚明小品文大家吳從先的《讀倪云林畫》。二三十分鐘,滿滿一黑板寫下來,我們算是見識到老師背誦及行草的功夫!那時我已學過溥心畬的行草,又從入迂上人習過《張猛龍碑》、王羲之的《集字圣教序》及趙松雪的《正草千文》,自以為正草隸書,已無所不識。旁邊的同學,抄著抄著便抄不下去,頻頻側身,向我求援,我也一副“無蝦米”(臺語:沒什么)的樣子,大方指點。

文章上半篇,老師的寫法,還能耐著性子,要逐字認讀,不難;到了下半篇,便不免龍飛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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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絡編輯:邵小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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