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信堯沒有普拉斯
“面對生命的可悲,人們只能直視它,然后轉身默默地繼續生活”
責任編輯:翁倩
黃信堯 圖 / 受訪者提供
“面對生命的可悲,人們只能直視它,然后轉身默默地繼續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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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信堯反套路。
當很多看過或者聽過《大佛普拉斯》的人們以為這部電影將為他掀起人生高潮時,他卻說:“不應該回到原來的生活嗎?”
2017年臺灣電影金馬獎上,《大佛普拉斯》“十項提名五項大獎”風光無限,導演黃信堯獲得最佳改編劇本獎和最佳新導演獎;2018年香港電影金像獎上,該電影被評為最佳兩岸華語電影;就在不久前,《大佛普拉斯》又被確認將代表中國臺灣地區角逐明年的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獎。
黃信堯的“行情”理所當然地漲了。
別人找他談合作時總會小心翼翼地問:“您有助理嗎?我和您助理聯系。”
“沒有。”
“導演,您到了,我們來門口接您。”
“不用不用,告訴我地方就行。”
黃信堯覺得他們過分禮貌了。“倒沒有到諂媚。諂媚的我就不想理了,太虛偽。”2018年8月中旬的一個夜晚,黃信堯在臺南火車站附近的一個茶座接受了采訪。他穿一件墨綠色T恤,背一個黑色書包,采訪前從七股騎了一個小時摩托車到市區——臺南七股鄉是他住了二十年的地方,幾百個居民、一家雜貨店,到晚上7點馬路上就空空蕩蕩。他的另一個住處是新北市的地下室,便宜、潮濕、沒有鄰居,黃信堯喜歡這樣的清靜。
得獎之后,有朋友建議他重開Facebook以方便合作方聯系。他拒絕:“想找到我的人總會找到我的啊。”也有學弟和他吃飯說:“你現在可以去干很多事了。”黃信堯回:“我這個人最大的問題就是對錢很沒有興趣。你問我喜不喜歡,我說我喜歡,但我對賺錢不是很積極。”對方沒辦法,聽完一直笑。
“缺錢也不一定要去賺錢嘛,你就讓他缺錢好了。就像你不喜歡喝水,但你會口渴。”黃信堯說。他今年45歲了,《大佛普拉斯》之前他從來沒獲得過拍攝劇情長片的機會。他是一個從業二十年的紀錄片導演,獲得過海內外的一些獎項,可這些獎始終沒能幫他擺脫生活和創作的困境。去年春天電影剪輯結束后,他就申請了臺中市的一個紀錄片項目,因為“臺灣導演費沒那么豐富,所以要趕緊找工作啊”——從過去到現在,黃信堯一直在這樣的狀態里來來回回,有時候手上片子還在拍,就得擔心下一部。
這兩年《大佛普拉斯》橫掃各大影展,為電影拍攝劇照的攝影師劉振祥出版了一本攝影書。在序言中,影片監制兼攝影師鐘孟宏說:“因為金馬獎的關系,我認識了黃信堯,而且也就是這樣,我才慢慢覺得臺灣電影到底發生了什么事,為什么讓一個那么有才華、而且已經年過中年的人,每天還在為了錢奔波,更重要的,奔波了那么久,他褲子里依然也沒半毛錢,雖然每年有那么多臺灣電影出來,但是他永遠不知道機會在哪里。我一直深信只要他認真拍的話,他絕對可以超越現階段百分之九十的電影從業者,包括我自己。”
拍攝過《第四張畫》《一路順風》等作品的鐘孟宏導演是在2014年發現黃信堯的。當年短片《大佛》提名了金馬獎最佳原創短片,沒得獎,劇本創意卻讓評審鐘孟宏大笑不止。他找到黃信堯,問他有沒有意愿拍成長片。黃信堯懵了。
為了拍短片,他已經負債80萬新臺幣了——而據黃信堯的紀錄片制作人王派彰說,那個時間點的黃信堯其實正在人生的谷底徘徊:是繼續拍下去,還是從此離開這個行業?
2017年11月25日,臺北,第54屆臺灣電影金馬獎,黃信堯憑借《大佛普拉斯》獲得最佳新導演獎和最佳改編劇本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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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的結果當然眾所周知,黃信堯拿起執導筒,技驚四座。
然而這依然不是一個一般意義上的勵志故事。
命運轉折前他沒有涕泗交加,命運轉折后他也沒有飛黃騰達。
無厘頭的黃信堯,曾受iPhone plus啟發,直接在短片《大佛》后面加上Plus(音譯普拉斯)作長片名??伤救说娜粘?,除了偶爾會被老朋友調侃“今天又和哪個女明星約會”,卻沒有發展出普拉斯的版本:該剪的片子還得剪,該吃的飯還得吃,創作的苦,該受的還得受。
電影拍完他說:“面對生命的可悲,人們只能直視它,然后轉身默默地繼續生活。”王派彰則有些憂慮:“我擔心啊堯又會回到谷底。他不是被社會規勸出來的、能被教導的人,所以他拍出來的不是正常人的角度,他不可能變成主流的導演。如果是的話,我會非常驚訝。”——不要擔心“啊堯”的"啊"是錯別字,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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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絡編輯:吳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