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看守所的富二代
丁偉覺得,兜兜轉轉,擺在面前的還是那條路,“做生意都得玩杠桿” ,父親遇到的風險,體驗的孤獨,他也終會遇到
責任編輯:孫凌宇
今年10月,丁偉參加節目錄制
丁偉覺得,兜兜轉轉,擺在面前的還是那條路,“做生意都得玩杠桿” ,父親遇到的風險,體驗的孤獨,他也終會遇到
去年10月,因為一篇題為“被抓進看守所的共享單車創始人:我已一無所有”的媒體報道,丁偉首次闖入大眾視線。
文章以口述為主,在記者著墨不多的文字里,丁偉的故事被概括為——一個喜歡折騰的富二代 ,靠著父親的投資,跟風創立了共享單車品牌“町町單車”,又因為父親生意變故,先后遭遇公司倒閉、家庭破產、女友分手。父母被帶進看守所后不久,作為爸媽公司股東的他,也被押入看守所接受調查。近30天后,再度獲得自由的他,卻已是天上地下。
那段故事的結尾,丁偉決定赴京做網絡主播,以償還日漸臨近的債務。
時隔一年,我們試圖一探,在聚光燈撤走后,他突然脫軌的人生在如何繼續;從看守所走出的這一年,因“失敗”而得名的他,會如何應對消費與被消費;在剛滿24歲的年紀,起落間,是否有東西被改變或愈加強化;以及透過個體的視角,背后是否存在著某一群體共同面臨的因果與無常。
一天掙了64000的“網絡乞丐”
9月底,在一棟辦公樓的9層,我見到了因工作重新回到上海兩個月的丁偉。
紅格子襯衣,1米82的高瘦個子,跟一年前報道的配圖相比,丁偉幾乎沒什么變化,只是眼神不大一樣了。在那張由記者抓拍的照片里,他下巴內扣,嘴巴微撇,眼睛直盯向前,顯得不可一世。而面前的這位,眼神則舒展了許多。
搬入不久的單人辦公室略顯空蕩,丁偉的職位是“總監”,“管的人倒不是很多,我主要攢資源。”根據公開資料,他所在的這家公司之前主要提供車聯網領域的技術和運營服務,今年7月,剛剛被上市公司并購。
加入這家公司前,丁偉的職業是主播,在直播平臺虎牙上“熬”過了最難的三四個月。之所以說“熬”,是因為他從來沒喜歡過這項工作,準確地說,是“很討厭”。但他沒有選擇的權利,主播更像是一根渡劫的稻草。
“來錢快”曾是他的唯一要求。那時,家里的車、房、地、款,所有資產都被銀行凍結,用于破產清算。姐姐已經出嫁,擔子大部分落到了丁偉肩上。除了要支付自己和父母數十萬的律師費、父母在看守所的各種開銷,最重的負擔是一筆170萬的銀行貸款,那是他作為擔保人,在2015年前后為父親貸的。這樣算下來,他一個月需要支出十萬余元。“單靠工資,我養不活自己。”
最初,從沒缺過錢的他,并不覺得這是件難事,雖然暫時很窮,但他自信怎么都能掙到錢??僧斔е胰私o湊的12000元錢回到熟悉的上海,卻接連碰壁。很多朋友以為他爸雖然進去了,但一定給他留了錢,所以見面大多是談項目,像往常一樣,找他投資,可后來知道真實情況,便沒了下文。
于是,又有朋友提出借錢給他買輛車,讓他去做專車司機。這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我當時挺氣的,難道我就這么沒用了?就想著,誰都不靠,走得遠遠的,自己闖。”
他決定去北京做主播,主播符合他“掙快錢”的要求,而北京則滿足了他“走得遠遠”的沖動。為了省下設備錢,來到北京后,他在朋友的直播公司掛了個名,住進了公司的宿舍。
他對做主播是有信心的。在看守所時,為了打發無聊時光,丁偉有時會哼哼歌,旁人覺得好聽,便給他捧場。后來混熟了,每次值日坐在最前面時,他還會說句,“歡迎來到我的直播間。”大家聽得高興了,也會給他刷禮物,大多是些香蕉、火腿腸之類的在看守所里有“現實價值”的東西。
出事前,愛玩游戲的丁偉就常在虎牙直播打游戲,數年的重金加持下,他的號級別很高,這為他贏得了不少人氣。雖然游戲賬號早在需要錢的時候被賣掉,但直播間積累下來的萬余粉絲,成了他的新起點。
11月開播的第一天,丁偉就躍上了直播榜的熱門。“以前玩游戲,我花錢多,線上的朋友也都是花錢多的,他們一看我出事了,進來了就啪一下刷個兩三萬,然后大家一看有土豪刷禮物,都會進來看看。”那時,線上的朋友比線下的靠譜,按照三分之一的抽成比例,他當天的收入達到64000元。
丁偉做主播時的部分歌單,他在一本筆記本上寫下了300首歌,大部分來自他之前開車時播放的歌單 (圖片來自網絡)
媒體采訪也成了直播間的人氣來源。最初,丁偉只在剛從看守所出來時接受了一家南京媒體的采訪,那是他主動聯系的,主要為了澄清,“那時候好多人說我帶著小姨子跑路了,我在看守所手機也沒有,怎么接電話,只能是失聯了;又有說我集資買R8,那輛R8都買三四年了……”他不希望自己以后背著這些罵名度日。
可之后,聯系他的媒體越來越多,有的還會在采訪時帶上水果,甚至兩三千元的“車馬費”。于是,驅動他接受采訪的東西開始變化,“那個時候很在意這個,因為沒錢嘛,你得靠這個生活。”不同于絕大多數創業者在失敗后諱于露臉,丁偉的聲音頻繁地出現在各式媒體上。
采訪時,丁偉大都會提到自己直播的事情。雖然他也會抱怨一些媒體曲解他,報道不負責,但他不得不承認,這一切帶來了滾滾流量,最終充盈了他的口袋——他在三個月間掙到了三四十萬。
丁偉將所謂的“直播經濟”分為三種,除了信息不對稱和無聊經濟,最主要的就是曖昧經濟——因為喜歡你,而堅持看你的直播。“像我們男主播,剛開始大家是看熱鬧,后期堅持給你刷禮物的,就都是女孩了。”
但這種簇擁感沒能像最初預計的那樣受用,比如一些女粉絲會向他咨詢感情問題,這時常讓他覺得尷尬又無奈,“我自己都一團糟,我前任現在還在撕我呢。”前女友在出事后不久離開了他,中間又經歷頗多曲折反復,他將二人的關系定義為——四個字,“相愛相殺”;一個字,“虐”。
覺得“虐”的,還有為了聚粉的種種不得已。比如,他會把一些網上的笑話“移植”到自己身上。他覺得這件事的本質不在于笑話講得好不好,真不真實,而在于拿自己去博人一笑;還有些時候,為了造效果,他需要做一些自己看來很傻的事情,
登錄后獲取更多權限
網絡編輯:邵小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