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揮家鄭小瑛的最后一搏

“一個藝術家在人們心里留下一點什么東西,那就是她最珍貴的、最幸福的東西?!?/blockquote>

責任編輯:邢人儼

鄭小瑛出生于1929年,是新中國第一位歌劇、交響樂女指揮,也是第一位登上國外歌劇院指揮臺的中國指揮家。她曾任中央歌劇院首席指揮、中央音樂學院指揮系主任,后應邀創辦廈門愛樂樂團并擔任藝術總監。(視覺中國/圖)

(本文首發于2018年12月20日《南方周末》)

巴因有一天忽然提議,讓鄭小瑛在國立莫斯科音樂劇院指揮一場《托斯卡》:“你應該有一樣東西,回去向你的祖國匯報。”鄭小瑛回憶,“他問我敢不敢上,我說當然得上了。”

“樂隊也沒有,什么也沒有了。我只能夠干喊,所以還不死心。”

“一個藝術家在人們心里留下一點什么東西,那就是她最珍貴的、最幸福的東西。”

飯桌上擺著一杯冷牛奶、一顆放了幾天的煮雞蛋,這是早餐的全部。早晨八點,鄭小瑛把盒裝可可兌進牛奶里,抱怨人們送來的禮物太多,有些并不適合老人,只能盡力吃掉。電視臺曾來采訪養生之道,她如實作答:喝涼水、吃剩菜、高鹽高糖重口味。

2018年秋天開始,一個新任務提上了她的日程:開設指揮班,給中小學音樂老師上課。由于擔心遲到,鄭小瑛加緊吃飯,結果不小心嗆到了。老伴趕緊為她拍背,送她出門,鄭小瑛咳嗽著解釋,年紀大,喉嚨不靈敏了,恨恨地說:“老了很討厭的!”

一家企業曾邀請她去西安,為客戶和員工早晚各指揮一場,每場兩個多小時。今年是第二次來邀約,鄭小瑛請求:“分兩天好不好???我又老了一歲了。”對方說到節約成本的苦衷,她又答應了。

身為新中國首位女指揮家的鄭小瑛已年近九旬,仍頻繁應邀在國內外各地演出。

曾有自稱全國級別的指揮比賽邀請她做顧問,她看評委名單都非業內一流,建議改名為“某某杯”比賽,以顯得更客觀。主辦方的回復把她氣壞了——“您老了,還是一邊歇著吧。”

采訪期間,鄰居開車載著她去海對岸的廈門工學院——指揮課就開在這所民辦學校里。學生從沈陽、威海、南昌等地遠道而來,為照顧他們的行程,每個人只需兩周出席一次,聽半日課,這意味著,同樣的內容,鄭小瑛要重復講四次——每周日早上9點到傍晚5點,中午她會睡一會兒。

“哦吼吼吼!什么調,親愛的?”當天課程進行到下午,鋼琴伴奏女孩困得有些走神,鄭小瑛拍手提醒。

剛開課時,她對大家講,“這是我的最后一搏,也是關門一課。”鄭小瑛上一次“最后一搏”是在五年前,她離開一手創辦的廈門愛樂樂團,并以歌劇《岳飛》作為告別演出。事前她也用豪言囑咐作曲黃安倫——“人生最后一搏”、否則“死不瞑目”,黃安倫都會捂她的嘴。

南方周末記者首次到訪時,鄭小瑛根據提綱準備了講稿。事前,她擔心采訪內容太多,特地提醒:“請注意,我是個分秒必爭的講究效率的指揮??!”

這些年來,鄭小瑛不斷出走:從中央歌劇院首席指揮退下來后,到了廈門;十多年后,又從廈門愛樂無奈離開。“在體制內我做不成的事,我只要一離開它我就慢慢做成,我現在有這個自由,就可以離開。”

現在,她沒有固定合作的樂團,總在琢磨,自己還能做些什么。她仍有許多未竟的宏愿:若是手上有個歌劇院或是任何音樂團體,一定豁出去老命也要做。

——“但是現在我沒有了,樂隊也沒有,什么也沒有了。我只能夠干喊,所以還不死心。”

1955年,蘇聯專家杜馬舍夫來華開設為期一年半的指揮班,這成為中國培養合唱專業指揮的起步,鄭小瑛是班里唯一的女生。圖為1956年7月合唱指揮班結業,鄭小瑛代表全班向杜馬舍夫致謝。(受訪者供圖/圖)

我想我算什么?我就算個老師

指揮班一共20個學生,盡管需要面試篩選,但由于開班時宣傳效果一般,報名才28人,可選擇的范圍并不大。學生水平參差不齊,既有大學副教授,也有連識五線譜都困難的人。

這與鄭小瑛曾經教過的學生大相徑庭,后者大都已成為獨當一面的音樂家,常掛在她嘴邊的有中國合唱協會副理事長吳靈芬、中央音樂學院院長俞峰、國家大劇院和澳門樂團的音樂藝術總監呂嘉。從1956年參與指揮系建系開始,鄭小瑛在中央音樂學院任教數十年。

現在,她要給業余學生上課,從零教起。原本她要求背譜,但頭一節課就發現,很多學生做不到,只好不再硬性要求。指揮班的同學們也已認識到“學生”和“學員”的區別,吳靈芬們是鄭老師的學生,他們則是學員。

鄭小瑛的授課風格頗為溫和。聽說學員一見她就緊張,她會努力緩和氣氛,背過身去:“那我走咯。”最嚴厲的指責是“怎么可以啊”。當學生怎么也學不會、反復提醒仍然出錯時,她也會想不通,“怎么可以???”“為什么???”

她唯一一次動怒,是因為一個學生顯然沒有足夠練習——她可以忍受學得慢,但不喜歡學生不用功。全班嚇得大氣不敢出,他們并非怕她生氣,而是擔心她氣壞身子。發完火,鄭小瑛有點后悔,“不過還好,他不記仇,還來跟我說話。”

意大利朋友薩碧娜來旁聽了一堂課,委婉地建議:對不同的學生要提出不同的要求,大概想表達漢語里的“因材施教”。鄭小瑛說,“哎,我都急死了??!”

盡管已享有世界聲譽,但鄭小瑛仍然看重“老師”的身份,“我后來給自己定位,我想我算什么?我就算個老師。”

但她一直不愿私下開班教授打拍子課,怕誤導人家以為手上功夫就等于指揮。“指揮的主要功力在腦子里,在他的聽覺、他對作品的理解里,而不只是這個。”鄭小瑛擺弄雙手示意,“這個(手)只是‘終端’,只是最后的一點。”

直到近些年,她接觸了不少業余合唱團,大家出于愛好走到一起,不計報酬,“這個倒是有持續發展的可能。”

2010年,世界合唱比賽在紹興舉行,臨近結束時有個全體大合唱的環節,邀請各團指派代表參加,以體現世界大同。擔任中方藝術總監的鄭小瑛卻得知,這個環節沒有邀請中國團,而且早有先例。她向組委會抗議,得到的解釋讓她一下噎?。?ldquo;你們的人會看五線譜嗎?”

吳靈芬告訴她,多年來,中國的音樂基礎教材以簡譜為主,很多孩子確實不會看五線譜。這對師生痛心疾首,“太丟人了,一個普世都會的東西,中國人不會。”

考慮再三,鄭小瑛決定“亡羊補牢”,至少教他們懂得規范,孩子們會受益。學員中有一位四十多歲的大學女老師,鄭小瑛認為她起步太晚,但考慮到“她還想學,手上也有合唱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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