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計】三宅一生、安藤忠雄、野口勇三大師的夢想

三宅一生。安藤忠雄。野口勇。我并不知道，這樣的三個名字的疊加對于你意味著什么？

對于坐落于東京六本木Midtown一角的21_21 DESIGN SIGHT展覽館，這樣的三個名字意味著源起。

野口勇+三宅一生+安藤忠雄=21_21 DESIGN SIGHT？

1988年，三宅一生已經在巴黎發布過第一場個人時裝秀；已獲得日本建筑學會獎的安藤忠雄活躍于日本關西地區的各種商業建筑項目中。這年5月，在紐約的佩斯畫廊（Pace Gallery），兩人與已年逾八十的著名美籍藝術家野口勇邂逅。“在日本建立一個文化信息基地”是那次三人對話的中心議題。

背景復雜且身世傳奇的野口勇來不及見證這一想法化為現實，便在那年冬天撒手人寰。直至十多年后，那次談話的主題方經安藤忠雄操刀設計，物化成了一座兩層的展覽館。而由三宅一生作為策展人的“21世紀人”（XXIst Century Man）展覽，在距離那次對話20年后，在這個并不算太大的展館中隆重開幕。

據三宅一生本人的說法，籌劃這樣一個展覽依然與已辭世多年的野口勇有著莫大聯系——在地下一層展館的中部，你能看到一幅由野口勇于1930年間在北京創作的裸體人像水墨畫，那是他師從齊白石時期的作品之一，而三年前，三宅一生在海外與這幅作品的意外偶遇，成為了此次展覽的一個起點。

需要說明的是，作為日美混血兒，出生在美國的藝術家野口勇與東方文化的淵源絕不僅僅止于他擁有一個身為日本詩人的父親。1930年代，他前往北京跟齊白石學畫以及返回日本尋找生父，可視作其人生中最為重要的、向東方文化尋親溯源的舉動之一。

1960年代，野口勇因廣受大企業與日本政府喜愛而遺留在日本的諸多建筑作品，對許多成長于那個年代的日本設計師、藝術家影響至深，三宅一生顯然正是其中一名。據三宅一生回憶，當年引導他走上設計之路的決定性作品正是位于其故鄉廣島、由野口勇設計的和平公園拱橋。

于是，三宅一生在“21世紀人”展冊的前言中這樣寫道：

Dreams become reality, reality becomes dreams.

夢與現實之間不斷轉換的關鍵，即是人力。在這個由夢想最終化為現實的展館中，三宅一生首次擔綱的個展便取名為“21世紀人”（XXIst Century Man），并不是著意存在著某種隱喻，只不過更像是個巧合罷了——因為，他想要探討的主題是進入新世紀后的人與事物及周遭環境之間的關系。

處于行進過程中的展品與處于行進過程中的人

乘坐東京地鐵都營大江戶線，從六本木站的8號出口，即可直達跟不遠處的六本木Hills比起來要年輕得多的Midtown。穿過中庭那片蔥郁的草坪，籠罩在54米無縫鋼板屋頂之下的21_21 DESIGN SIGHT展覽館已進入眼簾。

觀展當日，我遇上一些估計是來自設計類專業的日本學生，整隊集結，在老師的統一帶領下依次參觀館中作品。年輕的學生對于出自同樣很年輕的設計師們之手的展品儼然充滿了興趣，可算是托他們的福，隨隊而行的過程中聽到了不少有趣的小故事。

例如展品Cabbage Chair所使用的原料是三宅一生經典“褶皺”系列生產成衣布料時所使用的紙，在原本柔軟平滑的布料之間夾入紙張，方能隨心地營造出褶皺效果，而在加工完成后，從布料中抽出的紙變廢為寶，成了一張張造型獨特且色彩斑斕的椅子，只可惜這些椅子的實際承重能力還有待考察。

再例如，唯一一件露天裝置的展品Beginning of Time的樹枝是由具備良好導熱特質的銅管制成的，枝內配置了含有抗凝劑的循環系統，經人工調節銅管的溫度，樹枝內的水跟隨溫度巧妙變化，并不斷滴落到樹樁形狀的容器內，水紋漣漪正是樹之年輪。

參觀者普遍停留時間最長的展品，當屬來自三宅一生本人、占據了一整間展覽室的作品——“21世紀神話”，這是一個結合了持續數分鐘的聲音光影裝置的造型作品。作品原料是由三宅一生帶領一眾工作人員手揉加工的工業包裝紙，而作品所展現的故事原型來自日本人都相當熟悉的有關八岐大蛇的古代傳說（八岐大蛇是日本亙古至今最為邪惡的魔物之一，擁有八頭八尾，其八頭分別代表“魂、鬼、惡、妖、魔、屠、靈、死”）。如果說，其型之磅礴意在為每個進入展室的參觀者營造身臨其境的恐怖感，那么其聲光之真切則婉轉卻流暢地體現了由死之恐懼至生之希望驟然轉化的過程。

僅包含11件展品的“21世紀人”單從規模上論，只能算得上是小型展覽，但參觀者在其中所需消耗的時間卻不短。原因很簡單，每一件參展作品的生命并不止于設計師完成制造的那一刻，而是不斷在與形形色色參觀者的二度溝通中循環反復。他們是處于行進過程中的展品，以及處于行進過程中的人。

而這，也正是此次展覽的核心之所在：動態而非靜止地探討進入21世紀，人與事物產生關系以及事物本身形成的進程。認識自身以及與周遭世界的聯系，是個永恒不變的哲學命題，在新的時代背景下重新考量這個問題，于此次展覽中被提升到一個緩解新的時代壓力與疑慮、以便在未來尋獲希望的高度。

設計到底是什么？

準確來講，“21世紀人”并不是在21_21 DESIGN SIGHT展覽館中進行的第一個展覽，在此之前還有由深澤直人擔任策展人、以“巧克力”為主題的展覽，以及由佐藤卓策劃的有關“水”的展覽等。

更準確一點來講，整個21_21 DESIGN SIGHT的策展團隊是由三宅一生、深澤直人、佐藤卓以及川上典李子組成的四人小組。此次展覽之后，諸多新的企劃還將接踵而至。從去年正式開館至今，約數十萬的人的訪問量，對于一個理想中的“文化信息基地”來說，還只能算是個初起步。繼續讓更多的夢想與創意被實踐，應該說，這才是對20年前那次三人對話的主旨最精準的體現。

原研哉在其著作《設計中的設計》中，開篇即提問：設計到底是什么？在將所謂“設計”定義為“就是通過創造與交流來認識我們生活在其中的世界”的同時，他提到并詮釋了設計師在面對社會時所必須履行的責任。

那么，這必須履行的責任又是什么？或許，21_21 DESIGN SIGHT是這樣一群充滿夢想且具備實踐力的設計師們提交的一份答卷。

“創造與毀滅恰是21世紀的特征”三宅一生專訪

mangazine·名牌：作為策展人，請談談此次策展的初衷，而此次展覽名為“21世紀人”，其用意何在？

三宅一生：“21世紀人”，實際上指的是這樣一些人——他們生活在21世紀，并不斷對其生存意義及生存方式進行反思。為了策劃此次展覽，我有幸能與一些不被“設計”或“藝術”概念所束縛的人們一起工作，他們只是單純地進行創造。

通過這樣一個展覽，我希望能在所有生存于同一時代背景下的人群中，引發廣泛討論與思考這樣一個問題——我們同樣生存于一個充滿懷疑與恐懼的時代，我們如何才能為未來營造希望？

mangazine·名牌：從何時起，你開始著手籌劃此次展覽？

三宅一生：3年前，我邂逅了野口勇的水墨作品“Standing Nude Youth”，從那時起，我開始考慮有關籌劃此次展覽的事情。那幅作品純粹而富有張力，從某種程度來說，帶給我很大的沖擊。

正當我思考該如何以這幅作品為起點去籌劃一個展覽的時候，我遇到了蒂姆·霍金森（Tim Hawkinson）的作品“Dragon”，這件作品精確地表現了創造與毀滅——而這也恰恰正是21世紀的時代特征。

至此，我決定要去給大家講述一個有關人類與龍的故事——羅恩·阿拉德（Ron Arad）的作品“Pizzacobra”極大限度地使用了當代技術，并最終成為了此次展覽中這個故事的一個完美載體。

mangazine·名牌：此次參展的所有設計師存在著怎么樣的共性？換言之，你是如何去選擇那些對的人的？

三宅一生：為了準備此次展覽，我進行了大量的調查研究。最終參展的所有設計師是一群這樣的“21世紀人”：他們不斷尋找，并發掘能展現純粹的精神及夢想的創意。與他們一起工作、討論，是個非常有趣的過程，不停帶給我驚喜和鼓舞。

mangazine·名牌：對于參觀者的反應，你有何期待？

三宅一生：我想，大家對于制作作品的過程會更感興趣一些。此次參展的設計師們都非常年輕，其中甚至還有一位并不是職業的設計師。如果來參觀的人看完之后覺得，“哦，這樣的作品我也能做”，我會很高興。

mangazine·名牌：你所涉足的領域早已超越了單純的時裝行業，作為一個成功的設計師，你有什么建議要送給那些年輕的后輩？

三宅一生：依我看來，設計師應該永遠放眼未來，不斷發掘更多的希望、幽默以及歡樂，并將之與人分享。

mangazine·名牌：你接下來還有什么計劃？

三宅一生：作為21_21 DESIGN SIGHT的策展人之一，我將和佐藤先生、深澤先生一道參與到每一次的策展中去。7月19日，由淺葉克己擔任策展人的“祈禱的痕跡”（Whispered Prayers）將正式開展，而在今年的10月10日，我們還將參與由吉岡德仁擔任策展人的“第二自然”（2nd Nature）展覽。

“在人造世界與自然環境間取得平衡”安藤忠雄專訪

mangazine·名牌：促使你參與到“21_21 DESIGN SIGHT”這一項目中來的原因是什么？

安藤忠雄：1988年，在紐約的佩斯畫廊（Pace Gallery），我與野口勇以及三宅一生進行了一次有關在日本建立一個文化信息基地的對話。十多年之后，這次對話變成了“21_21 DESIGN SIGHT”的整體概念——建立一個能維護并展現日本優秀設計作品的設計展覽館。

mangazine·名牌：“21_21 DESIGN SIGHT”建筑工程中最困難的部分是什么？

安藤忠雄：依據三宅一生的想法，整個展館的屋頂要能呈現出 “一塊布”的概念，而怎么利用折疊的鋼板來具體實現這一設計理念，是整個工程中最大的難題。用一塊54米的無縫鋼板來做屋頂，的確是個很大的挑戰。所幸，憑借著建筑工人們堅強的意志以及努力，我們最終成功地完成了整個工程，而我也再次見識了日本工匠們精湛的技術，并認識到在整個工作團隊中建立自豪感的重要性。

mangazine·名牌：作為一個知名建筑師，你認為，一個好的建筑師必須擁有怎樣的品質？

安藤忠雄：任何一個建筑設計，都必須嚴格依照其所處的社會以及周遭環境的條件來進行構思。另外，擁有全局眼光地考量、看待事物的能力至關重要，因為只有這樣才能真正讓建筑成為一種向社會傳達想法的特殊渠道。

mangazine·名牌：你如何看待進入新世紀之后人與現代都市生活之間的關系？

安藤忠雄：我個人認為，最重要的是如何能在人造世界與周遭自然環境之間取得平衡。并不僅僅只是在新世紀，在任何時候，這一理念都是適用的，而我也非常期望能通過我的建筑作品來身體力行地實現這一點。

mangazine·名牌：你最喜歡的日本城市是哪個？

安藤忠雄：大阪，我出生以及成長的地方。這個城市的氛圍、步調以及文化深刻地烙印在我的思考及生活方式里。與此同時，我對這個城市存在著一種責任感，當我還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建筑師時，正是這個城市帶給我很多機會。因此，我把自己生活和工作的基地建立在我的故鄉，并會這樣一直延續下去。

mangazine·名牌：如果有機會參與中國的建筑項目，什么樣的項目會吸引你？

安藤忠雄：我很樂意參與那些與文化相關的項目，而不是純商業的項目。

mangazine·名牌：對于中國當代藝術，你有何看法？

安藤忠雄：實際上，我對此并不太熟悉，但是我相信，在充滿活力的中國，一定能夠催生出許多不斷嶄露頭角的藝術家。

mangazine·名牌：請介紹一下你接下來的計劃。

安藤忠雄：目前手頭正在進行的項目很多，包括日本國內的以及海外的，比如說東京澀谷車站項目，威尼斯海關塔（Punta della Dogana）翻修工程，美國威廉斯鎮（Williamstown）克拉克藝術學院藝術交流中心（Art & Conservation Center for the Clark Art Institute）項目。21_21 DESIGN SIGHT方面，我將會參與來年1月的一個展示維也納陶藝家露西·里爾（Lucie Rie）作品的展覽。

圖說野口勇展出作品“Standing Nude Youth”，于1930年代在北京師從齊白石時期創作。

Masaya Yoshimura / Nacása & Partners Inc.

21_21 DESIGN SIGHT展館外景。 Masaya Yoshimura / Nacása & Partners Inc.

三宅一生展出作品“21世紀神話”，利用工業包裝紙為原料，人工手揉加工，配合持續數分鐘的聲光裝置，其故事原型來自日本古代有關八岐大蛇的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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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鈴木康展出作品“Beginning of Time”，樹枝由導熱性強的銅管制成，內含帶抗凝劑的循環系統，通過人工調節溫度，管內的水不斷滴入樹樁狀的容器中，水面形成的漣漪正如樹的年輪。

Masaya Yoshimura / Nacása & Partners Inc.

右：藤原大與三宅一生創作工作室（Issey Miyake Creative Room）聯袂展出作品“The Wind”，將常見的戴森真空吸塵器（Dyson Vacuum Cleaner）的零部件進行改裝，并在其基礎上進行服裝設計，從而實現對既成概念以及既成造型的再創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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