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璩美鳳專欄】羌族幼苗的堅強

四川地震，全世界動容，從驚愕的瞬間，讓全球華人在凝聚中覺醒。在地震的所有災情當中，最讓人揪心的是那一群驚恐的小孩兒們，在他們稚嫩的生命還未茁壯之前，就必須被迫接受殘酷的驚嚇與天人交戰、生離死別的打擊。

在地震當中，幸存的兒童，除了要承受失去親人、失去同學、師長的傷痛之外，更重要的是，他們的身體和心靈都遭受到雙重的打擊，逝者已矣，生者何堪？

地震之后，有一群勇敢活下來的小朋友們，他們承受所有生命意外，忍受一切的不明與難解，惟一支持他們的就是堅持的勇氣，這群小朋友是生長在四川省汶川縣龍溪鄉巴村阿爾寨大地通訊羌族希望小學的孩子，一共有84位，在地震后學?？逅?，滿目瘡痍，因學校的重建還是曠日持久，所以在失去學校之后，接受了慈善團體的協助，從四川轉到廣東深圳來上課。

他們的新教室，求學生活的新家，所在的位置是深圳梧桐山的深圳邊防武警七支隊五中隊的營地?？上攵?，原先充滿鐵的紀律的營隊，現在，在天地劇變之后，這部隊也更多了一份人性關懷的愛的柔情，部隊的官兵每天生活在堅強意志的節奏中，所以他們這群鐵男兒，對于這一群勇敢存活下來的小朋友來說，除了具有鼓勵生命力積極的作用之外，更重要的是他們絕對可以成為小朋友生活和學習的榜樣，可以成為支持小朋友重回生命正軌的堅強后盾和靠山，看到官兵們身著軍服之下的柔軟心，和對小朋友關懷備至的照顧，讓人深覺：地震凝聚的不僅是全中國的心，更將世間的人情人性發揮到了一個更動人的境界，讓人們透過天性直覺的關懷，而融化了所有外在看起來具極大差異的表象。

向這群小朋友伸出援手的，是深圳市的慈善總會以及深圳松禾成長關愛基金的叔叔阿姨們。小朋友們從汶川的阿爾寨羌族地區，經過兩天的長途跋涉，步行出山，在崇山峻嶺當中乘車翻越雪山七百多公里，才抵達成都，再搭機到深圳。小朋友們擦去汗水和淚水，對著我說：

“阿姨，地震發生時，好像天地山川同時在跳舞，在學校里第一時間，就想跑回家看爸爸媽媽，但是校長要求我們不能亂動，因為山體滑坡太嚴重，如果壓在泥石下面，結果會更嚴重。”

“你現在害不害怕？”

“不害怕!”

“為什么？”

“因為害怕只會讓我更恐懼，害怕只會讓我更想起床，害怕只會讓我更想爺爺，害怕讓我不能念書，所以我決定，我不再害怕了!”

從天真的眼神當中，透露出短瞬間成熟的高濃度堅強。陳浩然今年只有10歲，但他所表現出來的異常成熟，讓大人也不禁疼惜，有些話，連四五十歲的成年人都講不出來，有些表情，連六七十歲的爺爺奶奶都做不出來，但是，這群在大難中幸存下來的幼苗們，用天真純粹的表現，讓人感動，令人動容！

我用嘗試的口吻，問了一下孫文利：

“你長大以后要做什么？”

“我長大以后要重建家園，把我們的家建得更美更漂亮。”

“你心目當中，有沒有最佩服的人？”

“我最佩服的人是到我們山寨搶救我們的官兵叔叔們。”

“為什么？”

“因為他們自己在救我們的過程當中，也被大石打倒了，但是受傷后，仍舊不停下休息，將傷口包扎好以后立刻繼續加入搶救。”

“曾經看到有叔叔挖土挖到眼睛都睜不開了，還用雙手繼續挖泥石，我們都很怕山上滾下來的泥石會再打到叔叔的身上！”

“有一位叔叔，雙手都流很多血，包扎后血不停地流，但是他仍然用血紅的雙臂一趟一趟的扛著、抱著我們出來。我們雖然感到疼，但是看到這叔叔血流嚴重，一定比我們更疼。當時我們就覺得一點都不疼了！”

小孩子們出奇地成熟懂事，當他們用平靜的口吻來安慰我們這些叔叔阿姨時，那種穩定、鎮定與平靜，讓大人們更擔心，這到底是暴風雨內心的外在平靜，還是未來爆發壓力的前期寧靜，一時摸不透他們，只能夠聽著聽著，只知感到更加地不舍！

從澳門，坐凌晨最早的一班船想盡早趕到深圳。怎知澳門下起了大雨，等著等著，盡是焦急的心。但是竟然看到澳門的粵通碼頭臨時貼出通告，取消早晨的第一班船。這讓清晨5點就爬起床的我們，真是又急又擔心。急的是，實在很想在第一時間看到這群劫后余生的可貴生命，擔心的是，怕在和小朋友聊的過程中，不小心觸動了悲傷的記憶，讓他們又再經歷一次心靈創痛。這真是兩難！帶著使命感來親近這些孩子，在我自己心里，也早就激起了一場波瀾：緊要的關鍵問題，應是問或不問？船班改了，只好趕緊搭最早一班從澳門到珠海灣仔的船，再從灣仔搭車到珠海九洲港，再從九洲港坐船到深圳。一路趕船一路下著傾盆大雨。這雨來得巧，把汗和等會需要流的淚都一次性解決了！好不容易到了深圳，驅車上梧桐山。真是巧，這些孩子從家鄉深山，下了山，翻越雪山，現在又入了梧桐山。到了隊部營地，見到小朋友的這一剎那，真是百感交集，交出了我們的關心，回得的是他們清新、純真、可愛、懂事的臉龐。校長帶隊，小朋友好聽話、好乖！

真是不容易，現在我們內地一家只能一個寶，家家小兒都是寶，這些在父母視日子從千萬厚愛中長大的孩子，完全沒有嬌氣，氣息純樸， 深懂禮貌，真是有教養的孩子們。全身曬黑的朱校長告訴我們，孩子先前已經好久沒有笑容，沒有說話，沒有表情了。來到了深圳，住進了營地，要準備開學了，才慢慢有聲音，有回應。當然，家園重建時久，校園重建更久，心靈重建才是更耗神更費勁兒的。意外的心靈撞擊，連大人都可能幾年甚至幾十年都難以平息，更何況小孩子！

和這些小朋友們又想多談，又不能談太多。敏感的神經一觸即發，為了要他們多想些快樂的事，來轉移焦點，提議他們唱了一首歌“美麗的家鄉，在阿爾寨”。用少數民族羌族的語言表露出天真無污染的清純，只希望他們能忘記“大小的山川在跳舞，滿目的世界是塵土”的驚恐。官兵戰士們在小朋友的住處上貼上“上天生下我們，是要讓我們光耀世界，當火炬，照亮自己，也讓世間更亮”。

是的，天擺地動，山川變色都經歷過了，人生還有什么可怕的？“泰山崩于前而沉著若定！”

百煉成鋼，地震敲醒了中國幼苗堅強的心，羌族的種子，華夏兒女的新生代，因天地翻騰而民心躍起。而大自然的試練，讓我們更堅挺，不耐寒苦怎會剛強？

這些深山發芽的嫩秧，絕對會在風浪中茁壯；中國在磨難中成長，更將在全世界抬頭舉起拇指的陽光中，昂揚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