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樹志：在歷史變局中書寫史上大變局

自十五世紀末十六世紀初，歐洲國家開創“大航海時代”以來，世界開啟了全球化的進程，正處于晚明時期的中國，由于盛產歐洲人喜愛的絲綢、棉布、生絲、瓷器等，也被卷入了這勢不可擋的全球大變局中——來自歐洲的商船滿載來自非洲、美洲等地的白銀來到中國東南沿海，換取各類商品后揚帆返回。在全球化貿易的推動下，大量白銀流入中國，尤其是江南地區，從而催生了從作物種植到手工業發展、從消費風氣到文化下移等一系列的社會變遷，推動晚明發生了歷史性的社會大變局。

作為著名的明清史研究專家，復旦大學的樊樹志教授從1962年留校任教以來，潛心于明清社會經濟史的研究，對晚明社會由經濟格局變動導致社會文化變遷頗有心得，早在1980年代，就以“市場轉向”的研究視角開拓了對江南市鎮的整體研究，以扎實細致的實證研究證實了晚明變動了的經濟基礎，其研究成果不僅受到國內學界的高度認可和好評，在海外中國史學界也擁有廣泛的影響力和高引用率。到20世紀末，樊樹志在相繼完成了《萬歷傳》《崇禎傳》之后，初步打通了經濟-文化-政治研究的壁壘，構建了晚明歷史從經濟變動到社會變遷的大歷史——2003年出版的《晚明史（1573-1644）》即是這一研究思想的集中體現。雖然是書甫一出版就令海內外學者眼前一亮，受到了廣泛的贊譽，樊樹志自己卻一直以研究尚有不達意之處而耿耿于懷，希望日后能再深入研究，以補書中研究未盡之處。

2008年，從復旦大學榮休后，樊樹志老驥伏櫪，堅持每天工作5個小時，以細水長流的狀態，自2013年，陸續完成五卷本《重寫晚明史》的寫作。2015年中華書局推出的《晚明大變局》即是《重寫晚明史》的第一卷——“導論”。

樊樹志著《重寫晚明史：新政與盛世》《重寫晚明史：朝廷與黨爭》（中華書局）資料圖片

《晚明大變局》，以“大航海時代”的全球化作為背景，把晚明社會嵌入到世界的變動格局中，從宏觀著眼，以微觀分析，用大量實證文獻資料，條分縷析地說明了晚明社會在全球化沖擊下發生的大變局。是書以全球化的視野來研究、寫作中國歷史，一經面世，即受到學界、媒體和廣大讀者的熱烈歡迎，出版當年就入選十余處重要媒體的年度好書榜，銷量也屢建學術著作的新高。在四面八方此起彼伏的叫好聲中，樊樹志依然潛心研究，繼續以宏大敘事手法完成晚明歷史的整體構建。2016年，五卷本《重寫晚明史》交稿后，樊樹志終于得償所愿，完成了對晚明史的顛覆性重構。

如果說《晚明大變局》從卷入全球貿易、思想解放、文化新氣象等6個方面來論述了晚明社會的“變局”所在，那么為什么會有這種“變局”，這種大好變局又為何會戛然而止，就要從晚明的朝堂政治說起，這就是后4卷要著力說明的問題——從嘉靖到萬歷，從徐階、高拱到張居正，君臣一心聯手幾十年打造了萬歷盛世，正是晚明社會大變局的堅實基礎；萬歷中期后，朝政和吏風一下千里，自此覆水難收?！耙匀藶殍b明得失，以古為鑒知興衰”，樊樹志如是說。

以皇皇二百余萬字巨著書寫晚明歷史，在后記中，樊樹志說要以本書向宏大敘事致敬，以矯正近三十年學風沉浸于碎片化研究的短視現象，他認為作為學者，必須強調積極的歷史觀和對社會文化、對民族家國的擔當精神。

“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克羅齊的這句名言是樊樹志最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近代以來，中國一直處身于變動的世界格局中，當今世界更是古往今來未有之大變局，身處這種大變局，用冷靜客觀的研究加上感同身受的理解，對歷史的體悟和總結出來的經驗，往往更為深刻和具有參照性。

雖然深坐書齋潛心治學，但樊樹志一直站在時代思想的前沿，無論從改革開放后率先以市場導向為研究視角，還是近年用《晚明大變局》強調以全球視野研究中國史，以《重寫晚明史》向碎片化和短視化說“不”，樊樹志都始終是時代的思者?？梢哉f，他的治學之路很好地闡釋了改革開放后，中國學者在歷史變局中堅守學術本色，立身時代前沿，心系家國社會的文化擔當精神。

（來源：289藝術風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