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歌:想做一個中國人是必須努力的
“想做一個中國人是必須努力的。只有不斷地自我修養、自我磨練和自我否定,才能成為真正意義上的中國人。這也是我一生的課題”
責任編輯:周建平
“想做一個中國人是必須努力的。只有不斷地自我修養、自我磨練和自我否定,才能成為真正意義上的中國人。這也是我一生的課題”
“沒有主體性的人是沒有能力做選擇的,他會隨大流;而有主體性的人,具有自我選擇的機制,在流動的狀況里,他的選擇可能每一次都不一樣”
孫歌 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研究員(2015年退休)、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特聘教授、北京大學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院訪問教授。研究領域為日本政治思想史。主要著作有《主體彌散的空間——亞洲論述之兩難》、《竹內好的悖論》、《文學的位置》、《把握進入歷史的瞬間》、《我們為什么要談東亞——狀況中的歷史與政治》、《思想史中的日本與中國》等。近作《歷史與人——重新思考普遍性問題》,集合了孫歌近幾年在思想史研究中新的工作進展與突破 圖 / 受訪者提供
憤怒的韓國學者和躲閃的日本學者,構成讓孫歌無法平靜的尷尬氣氛,“當我們友善地試圖掩蓋這份尷尬的時候,它總是欲蓋彌彰地突然把我們擊倒?!?/p>
那是在1995年8月,韓國的一次東北亞思想史學術研討會。
會議結束后,韓國學者追問日本學者,怎么考慮戰爭責任的問題?
學者孫歌參加了這次研討會。
會上,中日韓學者就本國思想史中的某些問題發表報告并討論。
恰逢二戰結束50周年這一特殊節點,那場牽動亞洲各國人民歷史記憶的戰爭,卻未出現在研討會中。
上世紀90年代的亞洲,各種學術交流和友好往來前所未有地熱鬧。
在孫歌看來,大部分交流只是在談論與主題相關的某一文化,而虛化或擱置了文化間的差異,那些處于主題框架外的糾紛和尷尬仍不可避免。
孫歌認為,這些糾紛,暗示著文化沖突的真正樣態。
只是這些沖突被草草地處理掉,從未構成討論的主要對象。
她對這種跨文化交流的不滿足,得到了日本中國學家溝口雄三的共鳴。
1997年,他們一同發起了中日之間的“知識共同體對話”,試圖直面這些謹慎的跨文化對話背后隱藏的文化沖突。
孫歌的本意是,在東亞的知識分子中建立一個共同立場。
但她后來發現,他們所尋求的普遍性,存在于各不相同的差異性中。
“讓千差萬別的個別性之間發生關懷,而不失掉任何個別性里的獨特性”,比建立一個共同的知識立場重要得多。
孫歌認為,這種差異之間的連帶,接近中國傳統的“和而不同”。
“做一個真正的中國人要在認同上下功夫,這樣才不會有朝一日突然成了親日親美派;
同時,一個真正的中國人一定是開放的,是有國際視野、有人類視野的。
”
連帶不是讓所有人失掉自己。
相反,它賦予所有人建立自己“主體性”的使命。
溝口雄三
為什么是亞洲?
作為旁聽生,遲到的我被孫歌安排坐到了第一排的正中間。面對一群有些才剛剛高中畢業的孩子們,孫歌目光溫和,透著欣喜,望向遠處思索的間歇,她清亮的目光又變得警醒起來。
2018年秋季學期,長期從事日本思想史研究的孫歌,以北京大學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院訪問教授的身份為本科生授課。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孫歌。她的短發有些花白,但修剪得干凈利落;熨得平整的米色襯衣塞進束腳西褲里,腰間是細皮帶,腳上是款式簡單的系帶皮鞋。我仰起脖子看著講臺上的孫歌,猜不出她的歲數。
后來我知道了答案:孫歌生于1955年。也是在這一年,萬隆會議在印尼召開。彼時的亞洲,很多國家剛剛從西方殖民主義中掙脫,為爭取民族尊嚴而苦惱著,并在這種共同的苦惱下聚集起來。
今天的亞洲,現實糾紛不斷,國家間的歷史記憶千差萬別。被許多人期待著的“一體化”尚未真正實現。
孫歌踏入學界不久,便將亞洲作為自己觀看世界的重要窗口。那是西方理論興盛的年代。她的理由很簡單:西方的理論是西方的理論家在自己的社會生活中創造出來的,用西方理論解釋我們自己的現實時,必須進行解構和轉化,甚至將之砸碎并再創造。更重要的是,我們也需要自己的理論生產方式。
在孫歌看來,亞洲也為我們反思自己的國家和民族提供了不可或缺的空間。孫歌珍視亞洲多元的經驗。接受《界面新聞·正午》采訪時,她指出,只有亞洲能生產出“那些不能整合為一、但又不是大拼盤的,可以融合、但又不能直觀統合的世界感覺”。
她將自己的探索,結晶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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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絡編輯:小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