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原、夏曉虹:學者藏書 不以珍奇見長
?“書太多也會成災,它會擠壓我們的生存空間。開玩笑說,買房子,是給人住的,不是給書住的??墒俏覀儗嵲跊]辦法,因為工作需要,不斷地讓書占據我們的生存空間?!闭f這番話時,陳平原教授露出一副對書籍既珍愛、又無奈的表情。
發自:北京
房間中,書在到處蔓延。
房間中,書在到處蔓延。
“書太多也會成災,它會擠壓我們的生存空間。開玩笑說,買房子,是給人住的,不是給書住的??墒俏覀儗嵲跊]辦法,因為工作需要,不斷地讓書占據我們的生存空間?!闭f這番話時,陳平原教授露出一副對書籍既珍愛、又無奈的表情。
在陳平原和夏曉虹教授位于北五環外的家中,除了臥室和廚房,四壁都是書,連廁所也有一半被書籍堆滿。書籍來勢洶洶,靜默莊嚴,它們盤踞在房間拐角、壁櫥、五斗柜、餐桌和客廳的長沙發之上,讓兩位“敬惜字紙”的學者望“書”興嘆。陳平原委屈地說:“我再三申請,什么時候沙發上可以沒有書,我可以躺在沙發上休息。到目前為止,這個愿望還沒有實現?!?/p>
“大英圖書館的樣式”
陳平原和夏曉虹是北京大學中文系的一對有名的學術伉儷。1984年,陳平原從中山大學畢業,北上求學,考取北京大學博士研究生,被著名文學史家、現代文學研究奠基人王瑤先生收為弟子。翌年,他與留校任教的北大中文系才女、季鎮淮先生高足夏曉虹結婚。
早先條件蹇迫,婚后兩人住在筒子樓,書房、廚房、臥室合而為一,柴米油鹽里混雜一縷秀逸書香,關起門來各自埋首學問,那日子自有一段風味。讀書人免不了愛書買書,逐漸私家藏書累積愈豐,竟成為“負擔”。后來搬進寬敞的三室兩廳,設計師匠心獨運,用齊屋頂的書架將客廳與餐廳環抱,只留沙發對面一面白墻掛些字畫,號稱要打造成“大英圖書館的樣式”。
客廳以外,朝南和朝北兩個房間,是陳平原和夏曉虹各自的書房。書桌上雜七雜八、案牘累累,是兩位學者讀書寫作的日常情狀。七月的下午光線明凈,夏曉虹指著窗外告訴南都記者:“從前這里看出去是一塊農田,可惜現在建成了停車場?!?/p>
人文學科學者多博聞強記、閱讀廣博,但學問和才情并不以藏書來衡量。陳平原反復強調:“我們不是那種以版本取勝的藏書家,我們是以自己的適用為需要來閱讀、收藏。所以書雖然數量不少,但是沒有特別珍奇的本子?!?/p>
書太多了,就送回老家。哪些書可以送,哪些書應該留,兩人還會有一些小爭端。如今,他們已經送走了一百多箱書籍,陳平原老家潮州的韓山師范學院圖書館,專門辟出一個房間,起名“陳平原、夏曉虹贈書室”。
“她讀的書是文字,我讀的書是圖畫”
出版過《覺世與傳世——梁啟超的文學道路》《閱讀梁啟超》《晚清文人婦女觀》《晚清女性與近代中國》的夏曉虹教授,在學界給人的印象是才華蘊蓄,不蹈虛空亦不求聞達。而在陳平原的描述中,她又是個地道的“老北京”,閑適加懶散,口頭禪是“悠著點”。
在為夏曉虹的著作《詩界十記》寫的小引里,陳平原透露,夏君生平有三大嗜好:集郵、旅游、看電影?!芭]票時之嚴肅認真,跑山川時之吃苦耐勞,觀電影時之廢寢忘食,如此神態如此風采,皆為平日做學問時罕見?!?/p>
集郵和看電影一時不可考,但跑山川之興味從家中擺放的眾多幀照片可窺一斑:1994年兩人在北海道喂馬、2002年攜手在法國暢游、2006年在波士頓留影……有一張照片夏曉虹扮成采茶女,在青蔥茶山上笑吟吟地“勞作”;另一張是某年春天在陶然亭,照片上的兩人相依而笑,背后的桃花正開得璀璨。
采訪過程中,陳平原爽朗灑脫,樂于侃侃而談,一旁的夏曉虹始終面帶微笑,語聲低柔靜定。陳平原對問題較真,思路嚴謹,夏曉虹話語不多,但常有精辟見解。說到好玩的地方,夫婦間還有一兩句斗嘴閑話,顯示出二人平日里的親密無間。
相伴幾十年,閱讀和研究趣味逐步接近,但他們并不被對方的光芒所掩蓋,反倒在各自的畛域都建樹非凡。陳平原刻有一個藏書章,繁體“書”字設計為臺燈形狀,燈下兩個正在并肩讀書的小人兒,一個是他,一個是夏曉虹。他指著鈐印上的圖案告知我們其中關竅:“夏老師的學問比較大,所以她讀的書是文字,我讀的書是圖畫?!?/p>
【訪談】
南都:你們的書房內大概有多少藏書?
陳平原:我不是賣書的,不會去計算家里有多少藏書。我還有辦公室里的書,還有我們另外一套房子里的書,但不會去計算家里總共多少書。因為我們不是藏書家,我們是讀書人。讀書人需要什么書,就藏什么書。對于很多藏書家來說,他們會特別講究版本。我們不是那種以版本取勝的藏書家,我們是以自己的適用為需要來收藏、閱讀。所以書雖然數量不少,但是沒有特別珍奇的本子。
我們已經送走了一百多箱書,送到我的家鄉潮州的韓山師范學院圖書館。下面還會再送。你進到家里就會明白,有的人感嘆沒有書,我們則是書太多了。書太多也會成災,它會擠壓我們的生存空間。開玩笑說,買房子,是給人住的,不是給書住的??墒俏覀儗嵲跊]辦法,因為工作需要,不斷地讓書占據我們的生存空間。所以我經常跟夏老師發生矛盾,主要原因就是,哪些書應該送走?哪些書可以保留?兩人意見不一致的時候,就會發生問題。
我們的朋友比較厲害。他說,夫婦中只要有一人說送走,就送走。我們是兩個人只要有一人說留下,就得留下。我再三申請,什么時候沙發上可以沒有書,我可以躺在沙發上休息。到目前為止,這個愿望還沒有實現。
夏曉虹:躺在床上就好了,不要躺沙發上。
陳平原:整天躺在床上不就成了臥床不起?還是躺這里比較舒服。
南都:哪些書可以送走呢,有沒有一個標準?
陳平原:估計用不著的書,就可以送走。不是好壞的問題,因為不好的書我們不會收藏。以前我們收藏的時候,是好書,只因時間變化了,比如不做這個研究了,或者那個東西可以用別的辦法代替,尤其是大套的書,我們只好用送走這個辦法來處理。
夏曉虹:大套書很多只是檢索的時候要用。你要使用的時候,會去翻一下。一般情況下,你不見得會一本一本地讀下來。所以,或者去圖書館查看,或者用數據庫來解決,都可以。
南都:兩位各自的圖書大概是什么樣的類型?
夏曉虹:我們原來有一點區別,后來越來越接近。本來他在現代文學教研室,我在古代文學教研室。所以,他的書一開始以現代文學居多,或者說放在他書房的是以現代文學居多。我這邊好多是古代的文集、詩集之類。那個主要是用于教學。我自己個人的研究興趣在近代,所以就會跟他走得比較近一點。
陳平原:其實原來也沒那么大差距。如果她是做化學的,我做文學的,那還能夠說互相接近。本來就做的都是中國文學,只是時間段略微有一些差異。
在學術界,很多人都是一個人出去開會。我們經常是兩個人一起去,因為研究領域接近。她能參加的,我就能參加。我參加的,她也可以參加。大體上就是這樣,這是比別人方便的地方。其實,單就閱讀與寫作而言,我們倆差別并不明顯。講課除外,因為講課的話,她有時候會從先秦講起,那是屬于古代文學課程。雖然研究領域接近,但一看就風格不一樣,不會把她的文章誤認為我的文章,也不會把我的文章誤認為她的文章。
而且,真正的讀書人,古今是不分的。沒有說只讀現代書,不讀古代的。你可以說自己的研究側重點在哪一方面。再加上傳統的文史不分,這樣的話,我們藏書的面會比較廣。隨著年齡的增長,眼界及閱讀范圍擴大,書需要不斷地收??墒怯行眠^了,就不再需要保留了。
南都:其實對書的喜愛和閱讀的習慣都是有傳承的,兩位老師可否就這個話題分別聊一下,父輩的藏書對你們成長和發展的意義?
陳平原:我爸爸和媽媽都是中等??茖W校教語文的,因此他們會喜歡買各種各樣相關的書,偏于文學。我曾經寫過文章追憶,我初中畢業后,沒辦法繼續上學,在山村里,別的書沒有,但父母的藏書給我很大的幫助。那些書今天看來沒有特別珍奇的本子,就是一般讀書人的書,而且偏于文史,尤其以中國文學為主。但是,在那個沒有書可讀的年代,這些藏書對我來說還是非常難得的。我還有書可讀,這已經很不容易了。
夏曉虹:我跟他不太一樣。因為我父母都是出版社的,所以我們家的書是不缺的。我爸爸是人民文學出版社的,家里有很多文學方面的書籍,小說也好,詩歌也好,特別是我爸爸自己就寫詩,所以詩集特別多。我媽媽是人民出版社的,她那邊政治性的書比較多一點,也會有一些歷史書。
我想,家里的藏書偏于文學,可能跟我后來上中文系多少有點關系。其實我的興趣比較集中在歷史,有時候不一定是家庭藏書,是你可以借到或比較方便閱讀的書的影響。我那時候看了很多歷史方面的書,當然只是“中國歷史小叢書”,這和我后來喜好歷史、關注近代史都有關系。
藏書不以珍奇見長
南都:陳平原老師1992年出版過一本關于武俠小說的專著《千古文人俠客夢》,您曾經是一個武俠小說迷嗎?
陳平原:不能這么說。武俠小說,我在中山大學讀本科及碩士生的時候讀過一些。但集中閱讀,是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初。那種為了學術研究而進行的閱讀,和武俠小說迷的閱讀是不一樣的。
選擇這樣一個課題,一部分是出于學術判斷。比如說,從類型學角度來面對中國人的游俠想象。因為我和一般的武俠小說研究者不一樣,我談的是從司馬遷以降一直到金庸,兩千多年來中國人對游俠的想象。在歷史、在詩歌、在戲劇、在小說乃至電影里對俠客的想象,這是一個學術性的判斷。契機有可能跟我早年讀金庸等人小說有關系,但整個研究不是局限在某個具體的小說家。這樣的話,在上世紀90年代初那個學術環境里,更多的是自己學術研究的一個擴展?;谖覍χ袊幕呐袛?,大傳統之外,必須兼及小傳統,不只談儒釋道,還必須考慮在民間廣泛流傳的俠義精神。此前,我從敘事學角度研究中國小說,我的博士論文題目是《中國小說敘事模式的轉變》,而《千古文人俠客夢》講的是小說的類型學。也就是說,當初選擇這個課題,一方面是拓展小說研究的需要,另一方面則是關注大眾文化潮流。
南都:現在的書房里有收藏武俠小說嗎?
陳平原:當代武俠小說我沒有收藏。家里頂多有金庸的一兩種,現在放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了。當初做研究,大部分書是從圖書館借的,從有關游俠的古代詩文戲劇小說,一直到現、當代武俠小說,數量太多了,不見得非要買回家。
我們的特點是,長期在北大工作,研究中使用的好多書,除掉自己喜歡或值得收藏的,其余的大部分從圖書館借閱,那樣更方便。
南都:夏老師有不少關于晚清時期的女性的專著,您還和陳平原老師合著過《圖像晚清:點石齋畫報》,您的藏書里有這部分比較特別的書籍嗎?
夏曉虹:應該說也沒有。晚清的東西,現在流傳比較少。而且你買一兩本沒有用,實際上是需要大量地閱讀,那基本上還是要依靠圖書館。當然,現在比較方便的是數據庫。以前我們在各個圖書館借閱,如果允許,還會復印。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因為我們不是做收藏的,那需要投入大量的金錢和時間?!饵c石齋畫報》我們有好幾套,但都是上世紀八十年代以后制作的本子。
陳平原:對我們來說,真正進入哪一個課題,一兩部、或十本八本圖書是不夠的。我們需要大面積閱讀,才能夠做這一類的研究。你看一下我去年出版的《左圖右史與西學東漸:晚清畫報研究》,《后記》里感謝了好多國內外圖書館,必須有這樣廣泛的閱讀,才拿得起這個課題。
記得當年在報國寺淘舊書,看到《良友》畫報。我去詢價,他告訴我一本多少錢。我說我不要一本的,我買就買整套,或者大半套。他說你搞錯了,撕下來,一頁頁貼在鏡框里,多好看。對他來說,三兩本已經夠多了??蓪ξ覀儊碚f,太零散的書刊是沒有什么意義的。所以我再三說,我們的藏書是實用的,不以珍奇見長。
學者也會有“厭書”情緒
南都:學者的讀書與一般人的區別到底在哪里?
夏曉虹:比如我自己做晚清研究,我讀的那些晚清小說,一般人肯定覺得不好讀,沒興趣。那些書有的沒寫完,有的很草率,先在報刊上連載,瞎編、重復、遺漏的情況也很多。這在晚清是很常見的,因為雜志可能只出幾期就沒了,那他當然也就不寫了?;蛘咚麑懼鴮懼X得沒興趣,也就放棄了。你看梁啟超的小說、戲劇,大都沒有完本。他太忙了,所以你也得原諒他。
可是你做研究,這些資料都必須閱讀。所以我說,即使讀小說,也未必是一件愉快的事情。當然,有的地方我們能讀出特殊的趣味來,而別人會覺得很枯燥,這就是專家和一般讀者的區別。
陳平原:專家的閱讀特點是,既讀自己喜歡的,也讀自己不喜歡的。所以,專家的閱讀不太好玩。一般民眾的閱讀,可以只選自己感興趣的,不喜歡的,丟一邊就是了。一般民眾讀書,讀不懂,可以不讀,沒必要硬撐著。但對于專家來說,你沒有這個自由,若是研究課題必須直面的,你不喜歡也必須認真讀。好處是,專家會啃很多大家不愿意啃的硬骨頭,會有一些獨特想法,會推進研究深度。不好的地方,就是有時候閱讀成了責任,喪失了快感。要說閱讀的輕松愉快,還是普通讀者好。你說莎士比亞偉大,我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同樣道理,《紅樓夢》確實很好,可如果你讀不下去,也可以放棄。而對專業研究者來說,他必須面對很多不喜歡的書籍,這樣才能沙里淘金。
南都:碰到很多硬骨頭,會不會有時候也會產生“厭書”的情緒?
夏曉虹:會有。有的你不想讀的,但對你來說也是不可逾越的,必須讀。
陳平原:專家為了自己研究得全面,必須面對很多無趣的書籍。所以他的讀書,很多時候是工作,不是興趣。再說,同一個類型的書讀多了,還會有抵觸情緒。比如我寫完《千古文人俠客夢》,不少人給我寄武俠小說,我都不看了。一段時間內過于集中閱讀,很可能會讀傷的。這不是一個好的閱讀狀態。
南都:公眾對學者的想象是學者對自己研究的題目總是懷抱著巨大的熱情的。
陳平原:學者分兩種。有一種只讀自己感興趣的書籍,那樣的話,他是帶著賞析的心情來寫作。比如你做《紅樓夢》研究,一輩子沉迷在里面,沒有問題。但如果你做文學史研究,是不能只面對單一文本的。做史學研究,很多你不喜歡的東西,你也必須閱讀。
南都:除了學術性的閱讀以外,兩位喜歡讀哪個方面的閑書?
夏曉虹:散文隨筆吧。還是偏于文史。
陳平原:應該這么說,從內容上講,偏于歷史、文化或思想,而不是政治、軍事、經濟;就文體而言,偏于文,而不是詩詞、小說、戲劇。我們說的“文”,包含一般意義上的散文隨筆,也包含各種歷史書寫。
因為我們的職業就是讀書、寫書,太平實了,沒有多少戲劇性,采訪起來比較麻煩。因為提“你最喜歡哪本書?”“你最喜歡哪個作家?”這一類問題,我們很難回答。不是故作高深,而是說,假如我只喜歡一兩個作家,或只喜歡一兩本書,那不叫讀書人。
書房是主要的工作場地
南都:兩位都在北大中文系求學、任教,北大中文系是否有特別濃郁的讀書氛圍?
陳平原:喜愛讀書是所有讀書人的共同特點,與在不在北大沒關系。我以前在中山大學念本科及碩士,中大也很有讀書氛圍。因為記載歷史、傳遞知識、養成“道德文章”,在這方面,書籍是一個很重要的途徑。
所有做文史研究的,都必須博覽群書,但不一定是藏書家。我的導師王瑤先生也不是藏書家,家里是有不少書,但藏書質量或珍奇程度也不明顯。所以,同樣是學者,有人特別喜歡藏書,比如唐弢先生,他的藏書就比王瑤先生多,質量也好。必須加上一句,藏書多少跟一個學者的成就大小,沒有必然關系。
所以,你可能會驚訝,采訪學者不精彩。采訪一些學識淵博、性格奇特的朋友,他們的職業不是讀書,但讀書及藏書很有特點,那才好玩。我們這些專業的讀書人,其實不好玩。
南都:兩位現在大部分時候還是在自己的書房里工作嗎?
陳平原:以前北大老師沒有單獨的辦公室,只有公共的辦公室?,F在有獨立的辦公室,可以放許多書,但文史專業的教授,讀書主要還在家中。這其實有問題,工作和生活無法有效區分,等于沒有得到很好的休息??闪晳T早已養成,早晚上下班,坐車到學??磿?,還是不方便。年輕的同事要送孩子上學,他們就會把辦公室作為主要的閱讀及寫作的地方。主要在家里讀書寫作,那也是因為最近二十年,很多人生活條件改善,有了自家書房,家里能放書,不然的話也沒辦法。
南都:我知道一些學者或作家在寫作方面有些怪癖,比如羅蘭·巴特離開自己的書房完全無法寫作,如果在異地工作,他甚至要求有一張和自家書房朝向完全相同的桌子。兩位離開書房還可以寫作嗎?
陳平原:可以呀。就是不要寫那種需要大量引經據典的。比如說,我們倆休假外出,會寫一些散文隨筆什么的。在外面寫作,有手提電腦,沒有問題。確實需要大量查閱資料,網上數據庫也無法滿足的,就會在家里寫。
夏曉虹:不在自己的書房,你可以使用別人的圖書館或網絡資源。但是,離開自己熟悉的環境,把別人的圖書館做成自家書房,還是不太方便。
南都:在書房里寫作時遇到瓶頸或者困難,會怎么解決?
夏曉虹:反正就停頓唄,干點什么都可以。沒有什么特定的訣竅。
陳平原:比如說吃巧克力呀,喝茶呀,或者聽聽音樂,或者出去走走,最好是外出旅游,或者找朋友聊天,因人而異,因時因地而異。
經典之外,還要讀一點別的
南都:陳平原老師曾經刻過一個章,上面是和夏老師兩個人在讀書,非常有意思。除了這個章還刻過別的嗎?
夏曉虹:那是一個藏書章,上面的燈罩是一個繁體的書字。因為有人借書,他要標記所有權。借給別人,別人也會忘記。所以有這個章提醒一下,這是我的書,便于歸還。當然,后來書太多了,就不蓋了。
陳平原:在中山大學讀書的時候,還刻過一個。那是早年的藏書章,上面的字是“三十前藏書”,中間是一頭鹿。過了三十歲,我就把周邊的字給鏟掉了,只剩下中間那頭鹿。
南都:書籍太多,而生命只有有限的幾十近百年。用寶貴的時間閱讀壞書顯然是一種浪費。兩位覺得什么樣的書是值得我們閱讀的?
夏曉虹:從個人的受益來說,肯定是讀經典最好了。
陳平原:我寫過好多這一類的文章,有興趣的話,可參見我的兩本書,一是北大版的《讀書的風景》,一是中華書局版的《讀書是件好玩的事》。大家都會建議你讀經典,但每個時代的經典是會變化的。政治立場、性別、階層、宗教不同的人群,他們對經典的判斷不一樣。某種意義上,只能是入門的時候靠經典,讀一些大家公認的好書。然后逐漸形成自己的閱讀趣味,再來做進一步的選擇。如果不是這樣,過分依靠必讀書目,那沒多大意義。所以,到目前為止,除了教學需要,我不給外面的人開必讀書目。開書目前,首先得了解這是個什么樣的人,大致知道他/她的教養、趣味、立場等,還缺什么,需要補什么,再擬定推薦書目。
我曾引用林語堂的話,大意是:讀書要讀極上流書和極下流書,中流的書可以不讀。極上流的書不用說,極下流的書為什么也要讀?那是因為,這個時代排斥它,認為它不好,傷風敗俗。有時候書的確很糟,但有時候不是,只是因為叛逆,跟當下主流趣味不同而已。所以,我們說,敢于讀這種書,理解另一種立場,有時候是很能檢驗一個人的眼光和趣味的。
網絡編輯:阿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