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少功: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命運
8月19日上午,花城出版社、《花城》雜志舉辦“回顧與展望”——《花城》編者與作者懇談會,韓少功出席。他與《花城》緣分頗深,最新的一部長篇小說《修改過程》就是在《花城》雜志2018年第6期首發,并獲得了第七屆“花城文學獎”長篇小說獎。
《修改過程》講述了東麓山腳下,關于恢復高考入學的第一批大學生“77級”的故事,帶有強烈的時代烙印,面對改革開放前后完全不同的社會、政治、經濟環境,開創了各自不同的人生。
面對長達40多年的跨度,年輕一代讀者的反饋“還算正面”,韓少功給了這樣一個答案?!拔乙詾槊恳淮硕加凶约旱拿\,沒有什么模式可以復制和照搬。但了解一下前人的經驗和教訓,對于他們來說可多一些借鑒?!?/p>
如何看待年青一代的文學氛圍?如何培養年輕的作者?大家意見紛呈。韓少功提到現在中國有96%的識字率,文字產品的市場非常大,要用更加包容的心態去看待讀者們多樣化的需求,給予充分的理解,給予實驗空間。
過去我們了解世界可能是通過文學,但在發達的信息手段和龐大的信息量面前,文學已經不再承載了解世界的功能?!?讀者)進入文學,他需要什么?他需要有別于其他新聞的是什么?這是需要我們了解、思考的問題?!表n少功認為,文學需要有新的時代任務。
湖南省岳陽市作協副主席舒文治也出席了此次懇談會,他們將商量今年在汨羅主辦一個中外詩人作家采風交流活動,還要舉辦中國汨羅江國際詩歌藝術周等系列文化活動。
19年前,韓少功辭去海南省作協主席、《天涯》雜志社社長的職務,和妻子一起到汨羅居住。大部分時間,他們就住在汨羅。韓少功當知青的時候,曾在湖南汨羅呆了10年?!斑@里有青春記憶,對我來說有大自然、老朋友、農友,這些都是生活?!?/p>
韓少功獲得第七屆“花城文學獎”長篇小說獎。
《花城》秉持了改革開放的精神
南都:《修改過程》在《花城》雜志2018年第6期首發,你與《花城》還有怎樣的緣分?
韓少功:上個世紀80年代初,《花城》雜志開筆會,邀請了一些作家參觀廣州、深圳、珠海等地。來了王蒙、楊沫、葉蔚林、莫應豐等,我30歲左右,小后生,也在其中。那是我第一次見識經濟特區的轟轟烈烈,見識市場經濟。比如換匯的牌價天天變;比如私商扛著編織袋到處倒貨;比如官員可以不講官話,開口都是務實的數據。
南都:在你看來《花城》承載了怎樣的廣東文學精神?
韓少功:《花城》最大的特點,就是秉持改革開放的精神,勇于探索,海納百川,總是成為文學的試驗田和突破點。很多創新性的甚至有爭議的作品能在這個刊物上發表,就是證明。
我最感謝雜志社的是,90年代我的《馬橋詞典》被指控為“抄襲”“照搬”國外一本《哈扎爾辭典》一事。當時很多人沒看書,跟著義憤,鬧成輿論風波。是《花城》應我請求,臨時調整版面,全文刊發《哈扎爾辭典》,讓讀者有一個比較和明辯的機會。據說抹黑者當時倒是急了,打電話來糾纏和阻止??梢娔鞘浅吻迨聦嵄Wo作家關鍵的一環。
南都:南國書香節活動始于1993年,你如何看待書香節在廣東文化發展中的重要作用?有什么建議嗎?
韓少功:眼下各地都在做類似的讀書活動,嘉賓不夠用,新書趕不上,一些老面孔的人和圖書轉來轉去。
在這種情況下,我的建議是不求多,求精、求特色,主要面對青少年。也許今后可分一些專題,讀經典的、讀消遣的、讀科普的、讀童書的……展區和活動都化整為零,放到大學和中學去。挑一些有條件的學校,讓它們輪流當承辦方,放開思路,不拘形式,做出各自的特色和針對性。
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命運
南都:《修改過程》推出后在年青一代讀者中反響如何?77級的故事如何繼續影響年青一代的讀者?
韓少功:這本書在年輕讀者中的普遍反應還算正面?!吧弦惠叺那啻航洑v是這樣???小說還可以這樣寫???……”他們向我提出過不少問題,有討論的興趣。
我認為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命運,沒有什么模式可以復制和照搬。但了解一下前人的經驗和教訓,對于他們來說可多一些借鑒。
南都:根據你的觀察,90后、00后的特質是什么?
韓少功:市場化時代必然助長個人主義。但一根筋的個人主義也是會危害個人的,包括缺失親善之情,無緣合作之利,增加成功、安全、快樂的成本……看過非洲角馬大遷徙的故事嗎?有組織、有紀律、能互助的角馬群體,總是比散亂獨行的傷亡率要低得多。人類的故事當然應該比這更高級一點。
事實上,情義、團結、責任感、天下關懷,也都是有效率意義的,也都是“利益”所在。一部分年輕人可能還得補上這一課?!缎薷倪^程》不過是幾個“77級”用經歷給自己補課的故事,僅供參考。
我幫助周邊三個村修路架橋
南都:你在鄉下居住了近20年,幫助鄉民做了不少事情,讓你最有成就感的是哪件事?
韓少功:那是一個貧困的山區鄉。我幫助周邊三個村修路架橋,基本實現組組通路,路面硬化。有一個老隊長一高興,就像我在《山南水北》里寫的,要我挑一塊最好的墳地,死后就埋在他們那里。這種福利待遇,不是每個外來客人都有的吧?
至于今后有哪些感受會陸續寫入文學,實話說,我也不知道,只能以后想到哪里算哪里。
南都:你的一些鄉村鄉土作品不少被翻譯在海外發行,未來你認為要如何繼續講好中國的鄉土故事?
韓少功:在工業化以前,沒有供電、供水、供氣、電話、公交等,城鎮又臟又亂,優越性并不明顯,所以富人倒是喜歡住鄉下,成為“鄉紳”制度的一大前提。待鄉村也進入現代化,享受了工業化紅利,發達國家又出現“逆城市化”,富人又往郊區和鄉下跑,把夜晚的城區留給藍領和黑領。
中國壓縮了人家西方幾百年的發展史,但有自己獨特的國情,城鄉互動也是一部大戲,是幾代人悲欣交集的故事,確是一片文學富礦。我說過,寫好這一故事,上要接天,下要接地,才能寫出中國特色和中國風骨?!敖犹臁本褪且袣v史的大眼界,有足夠的學識修養?!敖拥亍?,就是要從底層和民眾出發,不跟風,不趨時,句句是真情實感。
韓少功
1953年1月生于湖南省。1968年赴湖南省汨羅縣插隊務農;1978年就讀湖南師范學院中文系;先后任《主人翁》雜志編輯、副主編(1982);《海南紀實》雜志主編(1988)、《天涯》雜志社社長(1995)、海南省作協主席(1996)、海南省文聯主席(2000)等職。主要文學作品有《韓少功作品系列》(12卷,上海文藝出版社,2017),含短篇小說《西望茅草地》《歸去來》等,中篇小說《爸爸爸》《報告政府》等,長篇小說《馬橋詞典》《日夜書》等,長篇散文《山南水北》《暗示》等。另有理論專著《革命后記》、譯作《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和《惶然錄》等。曾獲國內外多項文學獎,作品有30多種外文譯本在境外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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