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陌上》到《他鄉》，她接續抒情傳統，提出了新的女性處境

“我本意想塑造這樣一個女性形象，我們不能對她枉下斷語說她是好的還是差的，她是復雜的，也是豐富的，她是難以判斷的，有時候我們愛她，有時候又恨她?！痹谡劦叫伦鳌端l》的主人公翟小梨時，作家付秀瑩如是說。

2019年10月24日，由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十月雜志社聯合主辦的著名作家付秀瑩長篇小說《他鄉》研討會于北京出版集團六層會議室舉行。中國作協書記處書記、著名作家邱華棟，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總編輯韓敬群，《十月》雜志社主編陳東捷，《十月》雜志社副主編宗永平等出席會議。著名文學評論家賀紹俊、李一鳴、劉瓊、張莉、李云雷、楊慶祥、劉大先、叢治辰、徐剛、饒翔、岳雯，著名作家、茅盾文學獎獲得者梁曉聲參加會議，就本書的文學特質與藝術探索進行了充分解讀與深入探討。

《他鄉》研討會現場

《他鄉》是一部自我認知之書

近些年來，“芳村”一直是付秀瑩文學版圖中的精神根據地，長篇《陌上》更是這一文學景觀的集中呈現。然而，日常生活中，與作家耳鬢廝磨、日夜相對的其實不是“芳村”，而是城市。作為小說家，付秀瑩遲早要把置身其中的城市寫出來。長篇小說《他鄉》，就是付秀瑩潛心積累之后推出的最新力作。

從《陌上》到《他鄉》，付秀瑩建立了一個寬闊的空間——從芳村到省會，再到首都；同時，也是時間的轉移流逝?！端l》塑造了一位來自芳村的女孩翟小梨，憑借自己的天資和勤奮，不斷成長前行。遭際中的心靈悸動、情緒動蕩、感情遷移是如此的真實、微妙、痛楚、動人，被蔑視和被壓抑的心生長出強大的自救力量。正是在“他鄉”，翟小梨完成了精神的成長，她從盲目的尋找和寄托中停下了腳步，開始眼含熱切，回望來路?？梢哉f，這是一部新時期中國女性知識分子的精神成長史和文化反思史。

研討會上，邱華棟認為，成長小說是人類永遠的母題，也是文學里面非常大的一個母題，而《他鄉》正是這樣一類女性成長小說。他定義這部小說是一部自我認知之書?！案缎悻撚|及到人存在的最基本的東西，就是我們人類的困境，我們自身不斷地想掙脫。通過這部小說，付秀瑩實現了創作上的超越，以及對生活認知的巨大超越?！?/p>

賀紹俊一直在關注付秀瑩的寫作，他認為從《陌上》到《他鄉》，付秀瑩在不斷擴展自己的空間。關于付秀瑩寫作上的重要變化，賀紹俊總結為四點：人情轉向人心；鄉村轉向城市；故鄉轉向他鄉；他者轉向自我?！巴ㄟ^《他鄉》這個小說，付秀瑩無形中創造了另外一個詞——‘她鄉’，‘她鄉’跟‘他鄉’是相沖突的，其實她也在尋找‘她鄉’?！?/p>

《他鄉》提出了新的女性處境

饒翔一直對女性文學非常感興趣，他認為，《他鄉》在這個譜系里面是很有價值的，付秀瑩提出了新的女性處境?！案缎悻摪雅苑诺缴鐣奈枧_，跟近二三十年城鄉化進程和女性的自我奮斗，其實有一個關聯性。我覺得這個人物還是很有典型的?！绷硗?，他還指出付秀瑩發展出了一套陰性的敘事方式，也就是綿密的、耳語式的敘事，這種邏輯性不太強的敘事與付秀瑩要傳達的女性價值觀相合。

“《他鄉》里面有一個生活史和精神史的雙重成長?！睏顟c祥如是說。他認為有些當代長篇小說非常執著于線性敘事，而線性敘事容易讓小說的寬度和厚度有缺失。但《他鄉》卻在線性的時間敘事和空間的遷徙里面有很多回旋的地方，這是一個非常精巧的設計。同時，楊慶祥指出，精神的根系在哪里？“我擔心這樣一個單一視角，把男性的眼光內在化了，所以小說中還缺少另外一個女性視角跟這個視角進行對話?！?/p>

叢治辰認為，付秀瑩寫的進城非常復雜，它不是擁抱城市的，城市當中有相當深厚的鄉村習性，我們在城市中的孤單感包含深深的鄉村記憶，是鄉村生活經驗禁錮著她進入城市的，所以進城的故事是城市跟鄉村糾結的故事?！斑@個小說不是一個簡單的《平凡的世界》的女性版，它實際上為我們思考現代與前現代，傳統與前傳統，城市與鄉村，男與女，提供了非常復雜的視角?！?/p>

岳雯十分同意楊慶祥的看法：內置的視角是男性的視角?！袄锩娌宓膸讉€短篇，其實對于翟小梨這個形象，和翟小梨自敘的形象中間不構成差異，它仍然是一致的、疊加的?！痹丽┮庾R到，現在是女性意識興起的第一次浪潮，但是在很多作家里頭對于這個話題仍然視而不見。如果女性不正視自己的性別屬性，必然有盲視，偽裝的男性聲音雖然政治上正確，但是忽視了自己最深處生命情感的能量。

付秀瑩的兩部長篇小說《陌上》《他鄉》

《他鄉》在探索中國人的美學表達方式

李云雷梳理出了《他鄉》中的時代脈絡，他認為，中國人進入城市有特別復雜的東西，有跟別的國家、別的世紀不一樣的東西，這就是在小說里面體現的翟小梨比較復雜的鄉村記憶?！啊赌吧稀泛汀端l》都在探索一種現代中國人的美學表達方式，讓我們看到了中國從農耕文明進入都市化生活之后面臨什么問題，這些因素讓長篇小說這個文體更加豐富，這也是我們這個時代所能提供的比較好的文本?！?/p>

劉大先認為《他鄉》越寫越漸入佳境，付秀瑩將不同人物的敘述逐漸區別開來，其實翟小梨只是一個敘述者，而并不是事實本身，而其他人的敘述都跟她構成差異?！啊端l》這個小說本身通過各種不同人物之間羅生門式的敘述，其實想表達帶有普遍性的主題，這個主題就是，無論是主角翟小梨，還是別人，他們的生活是割裂的，他們向往有一種‘他鄉’的生活?！?/p>

張莉認為《他鄉》與其他的女性成長小說有很大的不同，它有強大的情感主題性。很多女性作家不由自主的會被另外一種寫作視角帶走，比如中性視角，比如女性精神的視角，但付秀瑩有一種對于抒情傳統的接續，這是很重要的?！啊端l》是美的，是有光澤的，它超越了那些所謂家常里短，所謂怨恨情仇，它深度進入一個人的精神世界?！?/p>

“付秀瑩跟很多作家寫作不一樣的是，她每次都有一個具體的由頭或者說視點，但每次最后的落腳都不是這個視點，她有一個宏大的背景?！眲傉J為，付秀瑩寫的是我們這個時代的故事，但同時在文體上，它的實驗性、文體意識又幫助她打破了線性的結構，呈現出交叉歷練的東西?！啊端l》比《陌上》更自然，更行云流水?！?/p>

作家付秀瑩

最后，作家付秀瑩也對《他鄉》的主角翟小梨這個人物做了闡釋。她表示，小說家有時候內心是充滿困惑的，因為有困惑，所以才寫作，才塑造人物，讓這些人物代替小說家本人在這個城市不斷的奔跑、遭遇、歷險，可能最后兩手空空，也可能收獲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