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惠妹 阿密特下山 | 封面人物
她的音樂作品與個人成長密不可分,19張專輯從頭放到尾,是一部張惠妹成長史。她堅持“我對音樂絕對誠實”,22年里,這種誠實赤裸而直接,又因她的嗓音本錢和幾乎集全華語樂壇之力培養出的音樂表現力而極易引發強大共鳴。人們從歌中聽到了她的喜樂愁苦,順理成章自我代入,演繹出各自悲歡
發自:長沙
責任編輯:楊靜茹
(本文首發于南方人物周刊2019年第33期)
她的音樂作品與個人成長密不可分,19張專輯從頭放到尾,是一部張惠妹成長史。她堅持“我對音樂絕對誠實”,22年里,這種誠實赤裸而直接,又因她的嗓音本錢和幾乎集全華語樂壇之力培養出的音樂表現力而極易引發強大共鳴。人們從歌中聽到了她的喜樂愁苦,順理成章自我代入,演繹出各自悲歡
一
2004年前后,張惠妹患過嚴重的人群恐懼癥,躺在家里浴室冰涼的瓷磚上長達三天。下樓時妹妹驚呼:“原來你在家?!?/p>
她現在住的房子周圍沒有遮擋,凌晨,她常走到窗邊,遙望臺北的夜空,或埋頭看街燈與行人。這是她日常生活中為數不多的的安靜時刻,兩只貓成為此刻唯一的動靜。
其中一只由合作13年的經紀人陳鎮川在某年8月9日贈予。她討厭過生日,一如既往將自己關在家里。陳鎮川敲開房門,將貓丟進去,丟下一句話“貓跟你一樣——愛理不理”。她起初嚇到跳起來,滿頭大汗,不敢觸摸?,F在已經習慣與它相處,看到貓懶洋洋傲嬌抬頭時說,“那不就是我嗎?”怕它寂寞,她另找一只來陪伴。
房內衣柜放著多年積攢的演出服,好友小S到她家玩時,一時興起挑了一件帶羽毛的禮服,走起模特步拍了套寫真。她亦擁有一整面墻的高跟鞋。它們當中的某一雙在她離開臺東卑南鄉大巴六九部落往臺北打工時,第一次出現在她的腳上。
出道不到兩年,她開始了第一次巡回演唱會。造型師拿出了一雙高跟鞋作搭配,它的高度就像突然高企的人氣一樣讓她難以適應。
此前,臺灣樂壇最張揚、兇猛的女聲屬于蘇芮。在80年代,她因替電影《搭錯車》錄制插曲《酒干倘賣無》《一樣的月光》《請跟我來》成為家喻戶曉的女歌手,從此以一年兩張唱片的速度迅速地在臺灣拓展知名度。蘇芮是首位把靈魂樂融入華語音樂的人物,她的歌聲具有獨特的韌勁、寬廣的音域和強烈的滄桑感,這種憂郁、悲傷的本質與藍調音樂一脈相承。
十年之后,臺灣樂壇等來了“下一個蘇芮”。與生于臺北的蘇芮相比,卑南人出身的張惠妹多了一絲山野氣息,亦讓她同樣高亢的歌聲更具野性。
在幾次萬人空巷的大型演唱會之后,她愛上了腳踩高跟鞋的感覺,鞋底越來越厚,直至超過15甚至20厘米。舞臺上,她與它的相處越發游刃有余,穿著跳舞也毫不費力。她有時甚至不滿,認為鞋底不夠高,會“全身不對勁”。她曾在一次彩排中換上了運動鞋,因為穿高跟鞋太過自在,跳過音響時崴了腳。
高跟鞋當然不能概括張惠妹的故事,但是她的臺前幕后,從那雙高跟鞋踩上舞臺地板的那一刻,便刺穿了一個口,能窺見她的音樂與成長,以及華語樂壇中,她承前啟后的年月。
二
25年前,張雨生第一次在酒吧聽到張惠妹的現場,他眼里放光。在這個與他擁有同樣家庭背景(母親是原住民)、歌聲同樣清澈高亢、但更加狂野天然的原住民女孩身上,他看到了自己搖滾夢實現的可能性。
張雨生聽西洋歌長大、深愛莫扎特,最愛搖滾,留給樂壇的第一首歌是他在Metal Kids樂團主唱的《Heaven on fire》。他敏銳地意識到,搖滾是接下來的音樂潮流。接受采訪時,他認真地說:“只想用自己的語言做一張屬于自己的Rock & Roll的唱片?!比欢谒龅赖哪甏?,人人都在唱“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小城故事多/充滿喜和樂”。音樂人李坤城與張雨生弟弟是同班同學,認識張雨生十年,聽他談過自己的搖滾夢。但李認為,張雨生長得很甜且幽默,長相讓他的搖滾理想無法發揮。
上世紀80年代末,張雨生以勵志歌曲《我的未來不是夢》走紅。差不多同一時間,對岸廣袤的土地上,崔健在北京工人體育館舉行的百名歌星演唱會上演唱了《一無所有》,贏得青年的熱情和擁躉,宣告了中國搖滾樂的誕生。
此后張雨生在創作中做過多次嘗試,1994年的《卡拉OK·臺北·我》便是案例,但受到老東家飛碟唱片與市場的冷遇。同年春天,滾石唱片公司下屬魔巖唱片推出三張專輯——竇唯的《黑夢》、何勇的《垃圾場》和張楚的《孤獨的人是可恥的》。他們因此被稱為“魔巖三杰”,以他們的中國搖滾影響了一代人。加上那年崔健的《紅旗下的蛋》、鄭鈞的《赤裸裸》,中國搖滾音樂市場盛況空前。在那年年底的紅磡體育館,竇唯、張楚、何勇、唐朝樂隊參加了一場演唱會?,F場坐滿了來自世界各地的媒體和近萬名香港觀眾,他們被大陸音樂人帶來的中國搖滾所震撼。
大約此時,張雨生遇見了張惠妹。半年前,她應表哥之邀,加入樂團擔任女主唱,用拼音注音苦練十天英文歌,以《I will always love you》一鳴驚人。接下來的幾個月,他們成了臺北酒吧里最紅的演唱團體,最瘋狂的時候,她踩在桌子上,手撐住天花板,讓全場和她一起甩頭。短短幾個月,現場的魔力在她體內生根發芽,往后面對幾萬人的體育場她大聲喊出“全部站起來”的瘋狂舉動在此時已初見端倪。
期間,她接到了大量唱片公司的名片與邀約,但無一回應,因為“怕他們是騙子”,并且“覺得我怎么可能會成為一個歌星?”直到有一天,她發現臺下的座位上坐著張小燕、陳志遠、陳復明和馬毓芬。張小燕是臺灣知名主持人,張惠妹見到她驚愕不已,在緊張中唱完了《I will always love you》。
馬毓芬至今仍記得那天晚上張惠妹的表現,“我聽到她的聲音就像聽到了華語音樂的瑪麗亞·凱莉。她具有黑人的節奏和靈魂,又很接地氣很引發共鳴。我確定,一個新時代的聲音來了?!?/p>
作詞人鄔??到拥轿?,為張雨生和張惠妹寫一首男女對唱的歌曲。他只在飛碟電臺的主題曲《空中的夢想家》中聽過那個清亮的女聲,將日常聽到的“豐華簽了個唱歌很厲害的女新人”的耳語和她對上了號。他填了一首《最愛的人傷我最深》,描述了受到情傷的一男一女彼此陳述互相寬慰的故事?!皟蓚€孤單的魂/會心的眼神/你我的苦/竟是如此吻合/感情的淪落人相遇在這傷感的城?!眱扇宋ㄒ坏暮铣欢ǔ潭壬项A示著他們的關系:彼此了解、彼此支撐、彼此成就。
為了錄制這首歌,張雨生將張惠妹帶進了錄音室。第一次進錄音室的張惠妹極不適應,耳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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