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的江湖：鄉村治理如何解決“野蠻的個人主義”暴力

鄉村普通人的暴力沖突，折射出中國基層社會治理面臨的新課題。

（視覺中國/圖）

2007年7月初，一個傍晚，農婦秀蘭撕心裂肺的呼喊劃破了村莊的寧靜。驚魂未定的村民跑到池塘邊，被眼前的場景驚呆了。秀蘭的丈夫可榮倒在自家的鴨棚里，渾身是血。村頭吳媽家的二兒子恒福站在他身旁，低著頭，短袖上衣血跡斑斑。這里剛剛發生一場爭斗。

2009年寒假，針對“中國農村社會暴力糾紛的情感研究”，中國人民大學社會學博士生邢朝國來到安徽省中部江庵鎮神河村的派出所搜集民間糾紛材料。派出所工作人員向他講述了前面的案件。2019年3月，根據邢朝國博士論文改寫的《普通人的江湖：村莊里的怨恨、沖突與糾紛解決》由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出版。他目前擔任北京科技大學社會學系副教授。

《普通人的江湖：村莊里的怨恨、沖突與糾紛解決》以邢朝國在江庵鎮12個村調查的二十余起暴力事件為材料，它們涉及房屋建設、財產分配、物品歸屬、土地邊界、偷盜、賭博等，發生沖突的包括鄰里、親戚、兄弟、妯娌以及夫妻。普通人的沖突紛爭、怨恨不滿，野蠻暴力與規矩崩壞，道義的喪失與追尋等等，一并構成普通人的江湖。

不在乎賠多少，更在乎尊嚴和公道

與村莊里大多數沖突一樣，可榮與恒福的這起暴力事件也有一個外人看來平淡無奇的緣起。事發前兩個月，恒福的母親吳媽與可榮因為搭鴨棚、砍樹發生沖突?？蓸s家搞養殖，鴨棚搭在吳媽家門前的池塘邊。吳媽認為鴨子氣味難聞，而且會影響孫女的健康，就不愿意讓可榮搭棚，兩家人因此心存芥蒂。

沖突的導火索是一棵樹?？蓸s承包的池塘邊有一棵老柳樹，樹斜長在水里，他覺得礙事，想把它砍掉。但這棵樹剛好位于吳媽家宅基地與池塘的接壤處，根據吳媽的說法，它是自己家祖傳的，未經同意，可榮不能擅自砍伐。

要砍樹的時候，可榮和吳媽發生了肢體沖突?？蓸s打掉了吳媽的假發，讓禿頭的吳媽深感羞辱。她聲稱自己被可榮打了，頭昏腦脹地臥床兩天后，去縣醫院拍了片子，結果并無損傷。但她要求可榮補償拍片花費的200元，遭到可榮一家拒絕，認定他們家不能出這筆冤枉錢。

然而，吳媽氣惱榮砍樹前不跟她家打招呼，覺得太欺負人。她咽不下這口氣，在乎的并不是賠多少，而是可榮是否賠償，這關乎她的尊嚴，關乎她是否能討回公道。

“不就死一個嘛，用自己的生命交換，換全家人的幸福，沒辦法了?！碧镆罢{查期間，受訪者秋香的這句話讓邢朝國倍感震驚。六年前，村霸肖進強屢次三番騷擾秋香，她的丈夫肖進軍無奈之下決定賣掉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