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給我凍卵！單身女性國內無法保存生育力起訴醫院

剛過30歲的徐棗棗暫時不打算結婚，但她不排除自己有一天會成為一位母親。隨著年齡增加，徐棗棗想為自己未來的生育選擇留一份可能性。去年年底，在北京工作的她到首都醫科大學附屬北京婦產醫院“凍卵”，但因為是未婚，無法提供結婚證被醫院拒絕，徐棗棗將醫院告上法庭。案件將于12月23日開庭。

冷凍卵子，保存生育力

冷凍卵子，即取母體健康時的卵子冷凍，阻止卵子隨人體衰老，待想生育時取出冷凍的卵子使用。還沒有生育計劃的女性，通過冷凍卵子的方式保存年輕狀態下的卵子，到需要的時候可進行手術受孕。

這種女性生育力保存的技術因為多年前的一則新聞受到了越來越多的關注。2015年，39歲的女演員徐靜蕾公布自己在美國凍存了9個卵子。對于自己的這個行為，她解釋說這是世界上唯一的后悔藥。

此后，多位女明星都被媒體報道曾凍卵。2018年，攜程公司為員工提供凍卵福利的新聞又一次引發關注。

已經催女兒結婚無望的徐棗棗的母親也注意到了凍卵的新聞。有一天，母親問徐棗棗,“你要不要去單身凍卵生一個?”徐棗棗問母親，“我要是生了，你幫我付社會撫養費?”“你要是能生，我也可以交?！蹦赣H回答她。

這些新聞和母親的態度，讓徐棗棗真的開始思考凍卵這件事。

1988年出生的徐棗棗，剛過30歲的年紀，雖然還沒有成婚，但“生孩子這件事，并沒有排除在我的人生規劃之外，它是可能發生的，只是現在不確定?！毙鞐棗棇δ隙加浾哒f，“我想通過冷凍卵子技術給未來的生育選擇留一份可能性?！?/p>

國內凍卵，幾無可能

但在國內尋求凍卵，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最大的障礙不在于技術，而在于政策。2003年7月10日原衛生部修訂的《人類輔助生殖技術規范》中將“人類輔助生殖技術”定義為包括體外受精-胚胎移植及其衍生技術和人工授精兩大類生育技術，“凍卵”、“凍精”就是輔助生殖技術中的一種。

同時，《人類輔助生殖技術規范》也規定了“禁止給不符合國家人口和計劃生育法規和條例規定的夫婦和單身婦女實施人類輔助生殖技術”，這意味著女性如果沒有結婚則無權利實施輔助生育技術。

這也是醫院無法給徐棗棗凍卵最主要的原因。對醫院而言，在目前的政策環境下，做了凍卵反而是一種違規的行為。

今年10月，有媒體報道稱，武漢同濟生殖醫學?？漆t院拿到國內首張未婚女性“凍卵”通行證。不過，湖北省衛生健康委員會緊接著就向媒體澄清稱：“未婚女性‘凍卵’是沒有放開的，此前的報道不準確?！眻蟮酪l關注后，湖北省衛健委還組織衛生監督部門對該中心進行執法檢查，對違規行為做了嚴肅查處。

據介紹，目前我國卵子冷凍技術的臨床應用主要集中在體外受精-胚胎移植(IVF-ET)治療過程中取卵當日丈夫取精失敗時進行應急性卵子冷凍。

徐棗棗發現，一些擅長婦產生殖技術的著名醫院甚至在掛號環節就把尚未結婚的單身女性排除在外。她聯系了首都醫科大學附屬北京婦產醫院，在咨詢電話里，她了解到，在這家醫院可以先掛號，先跟醫生當面咨詢。

2018年11月，徐棗棗去北京婦產醫院就診，排了3小時隊，終于輪到自己。除了她之外的人，都是迫切想要一個孩子的女性。

徐棗棗向醫生表達了自己的需求，但醫生告訴她，在國內單身女性不能凍卵，醫院不能提供這樣的服務。醫生愛莫能助，像一個溫柔的大姐一樣勸她，“趕緊早點結婚，把孩子生了。孩子生晚了，帶孩子的精力也會不足?！?/p>

“我想尋求的是專業的醫療服務，但我得到的是人生建議?！边@次的就診給徐棗棗留下了難忘卻又尷尬的體驗。

徐棗棗坐在狹促的診室里，旁邊另一名患者正咨詢著其他醫生關于輔助生殖的問題，這位女士急切的提問灌入徐棗棗的耳朵；后面排隊的患者則很想趕緊和醫生聊上。

那一刻，徐棗棗感覺到一個單身女人的渺小，她感覺到自己提出的是一個不合理的請求，是在無理取鬧，生孩子才是正經事兒?！拔以谀歉杏X自己是一個特別奇怪的，我好像在占用大家的時間”。她告訴南都記者。

“卵子冷凍應用具有臨床意義和社會意義”

通過“凍卵”手術延遲生育已經是一種現實存在的訴求。隨著女性晚婚晚育現象日漸普遍和卵子冷凍技術走向成熟，卵子冷凍作為女性生育力保存的重要方式得到越來越多女性群體的關注。

卵子冷凍技術是女性生育力保存的重要方式。2013年美國生殖醫學會(ASRM)指南中明確，目前成熟卵子的冷凍已告別實驗研究階段。

中國疾病預防控制中心婦幼保健中心2017年也發表文章指出，女性的生育周期較短，生育力受年齡因素影響明顯，35歲以后生育力明顯下降，生育力降低的主要風險正式來自于卵子的老化。

“卵子冷凍技術的短期風險較低，其應用具有臨床意義和社會意義。社會因素冷凍卵子雖然倫理爭議較多，但是存在一定的需求?！敝袊鳦DC婦幼保健中心的這篇文章指出。

國外的一項調查顯示, 在比利時，三分之一的生育年齡女性愿意考慮通過冷凍卵子來延長生育周期。這些女性通常具有社會經濟地位較高，受過高等教育，固定職業等特點，對于卵子冷凍產生的經濟負擔具有較高的承受力。

一些人選擇赴海外凍卵，兩個最主要的市場是泰國和美國，僅手術費用的花費就在10-20萬元人民幣之間，此外還需支付卵子保管費。在國內，“禁令”也給地下產業帶來了一線“商機”，但安全性是一個問題。

“應該把單身女性生育權還給我們”

“請給我凍卵！應該把單身女性生育權還給我們?！睙o力承擔出國凍卵費用，又不想錯過保存生育力的機會，也不愿承擔健康風險去尋覓地下凍卵，徐棗棗決定在律師的幫助下起訴醫院，為自己做一些努力。

立案是這個案子最難的環節。徐棗棗曾以“醫療糾紛”的案由在不同的法院兩次試圖立案，但都被法院拒絕。此后，代理律師修改了案由，以一般人格權案件發起訴訟，要求醫院履行為徐棗棗凍卵的醫療合同。

“我們希望通過棗棗個人的經歷，通過法律訴訟的方式，讓更多人討論一下生育權的這件事兒。這件事兒本身能夠立案，引起重視，就有積極的意義?！毙鞐棗椀拇砺蓭熡邴惙f告訴南都記者。

在法律界，類似的訴訟案件被稱為影響性訴訟——雖然是個案的私利救濟，但背后有公共意義的討論價值。個人的訴訟本身也代表了一個群體的訴求，是一個值得討論的社會現象，也有立法和修法的倡導意義。

徐棗棗的代理律師于麗穎認為，原衛生部2003年修訂的《人類輔助生殖技術規范》作為一個部門規章，已經有較為明顯的滯后性，亟需根據社會現實做出修改和調整?！拔覀儗Y果謹慎樂觀?！庇邴惙f告訴南都記者。

徐棗棗則對南都記者表示，作為一名單身女性，是她自己想要做凍卵這件事情的?！皢紊砼缘男蜗笠呀洸皇且郧笆芡贄壍呢撁嫘蜗?，應該被重新去描述；而固有的生育文化也是應該被沖擊和改變的，這也是我的訴求之一。無論什么案由，我并不在意，但我的訴求在這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