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里尼 將夢糅進現實的魔法師 | 封面人物
他相信,最能表達作者的是最不易知覺的東西,那些最不受現實和概念化過程支配的東西
責任編輯:楊靜茹
他相信,最能表達作者的是最不易知覺的東西,那些最不受現實和概念化過程支配的東西
本文首發于南方人物周刊2020年第5期
世間再無費里尼
馬丁·斯科塞斯曾在接受美國《娛樂周刊》雜志采訪時提到,自己每年都會重看費里尼的電影《八部半》。影片虛實結合的獨特張力、攝影構圖的大膽創意和非敘事性的表達技藝,讓這部講述藝術家創作困境的電影成為他心中的標桿。
《八部半》的魅力不止于此。伍迪·艾倫的《星塵往事》、昆汀的《低俗小說》、達米恩·查澤雷的《愛樂之城》、保羅·索倫蒂諾的《絕美之城》……大批名導的代表作里,都能找到《八部半》的影子。
不可否認,即使當代觀眾不再熟悉費德里科·費里尼的名字,這位四次斬獲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獎的意大利導演還在持續激發著世界各地電影人的創作靈感。
自稱“必須把電影拍得像畢加索的雕塑一樣,把故事拆成小塊,然后根據我們的突發奇想把它們重新拼在一起”的費里尼,憑借著強烈的個人風格,與英格瑪·伯格曼、安德烈·塔可夫斯基并稱世界現代藝術電影的“圣三位一體”,鑄成了60年代以來歐洲藝術電影難以逾越的成就高峰,被認為是20世紀影響最廣泛的導演之一。
與多數天才一樣,25歲的費里尼初次為電影撰寫劇本時,首秀作品《羅馬,一座不設防的城市》就獲得當年奧斯卡最佳原創劇本提名。彼時,他還是沒讀過大學、更沒接觸過電影專業知識的年輕人。
5年后,他有幸獨立執導電影《白酋長》(1952)。一踏入攝影棚,他便有了這樣的感受:從我第一天、第一次喊出“預備!開機!停!”,仿佛我就是干這行的,我怎么能做其他事呢?那是我的生命。
如其所言,費里尼一生只做了一件事,留在意大利拍電影。今年是費里尼誕辰100周年,有關他和他的電影的爭議仍然是業內常說常新的話題。
費里尼在世時,就有記者問過他,為何對友人講了四個版本的初戀故事。費里尼反問,“為什么不可以,她值得更多版本?!鳖愃频摹笆鹿省必灤┝怂娜松?,他也曾坦言:“我對外說過小時候跟著馬戲團流浪幾天的事,母親卻告訴我她印象中沒有我離家出走的經歷,其實,我也記不清了?!?/p>
費里尼的記憶時常真假難辨,有人揶揄他為騙子,他也自嘲,給自傳起名《我是說謊者》。
談及費里尼的電影,不僅是習慣于好萊塢經典敘事模式的觀眾和影評人表示不知所云、難以接受,早在1974年,英國電影評論家和歷史學家大衛·湯姆森在談到他那部追憶故鄉里米尼小鎮的電影《阿瑪柯德》(1973)時,就抱怨它過分夸大了夢境和幻想。在湯姆森看來,費里尼最突出的代表作《生活的甜蜜》(1960)也只是形式大于內容:“除了浮華的布景、史詩般的象征手法和更龐大的隱喻之外,什么都沒發生?!?/p>
這正是費里尼的獨到之處,他的作品中永遠藏有這些元素:怪誕的夢、絢麗的色彩、超現實主義、馬戲團和小丑,還有巴洛克風格。
于是,除了導演費里尼,他有了更多的稱號:小丑、魔法師、畫家……
“我的一切都在電影里了,去談它就沒那么好玩了?!辟M里尼向跟訪他14年的朋友、傳記作家夏洛特·錢德勒(以下簡稱“夏洛特”)透露,比起大家的關注,他更在意的是自己的電影能否永垂不朽。
美國導演比利·懷爾德在給費里尼自傳作序時似乎回答了這個問題:“我們一直研究、分析、模仿費里尼,也許有誰鉆研到一定程度,大家會夸‘他的電影像費里尼’,但也不過是像罷了。當一門功夫沒辦法被傳下去的時候,它是真功夫?!?/p>
富國戲院與馬戲團
想要了解費里尼,故事的源頭永遠繞不開富國戲院。
被費里尼比喻成“童年的家”的富國戲院,早在他出生前六年就建在了意大利里米尼小鎮上。
1922年,費里尼兩歲,母親喜歡上影星嘉寶,有一陣總是帶著他去富國戲院看電影。雖然不太看得懂,但費里尼從不哭鬧,他始終對坐在富國戲院有一種美好的期待,只要電影開始放映,他就仿佛被送入另一個時空。
卓別林、加里·庫珀等是費里尼的電影啟蒙,勞萊與哈代演繹的喜劇片則是他的最愛。除此之外,他也格外喜歡偵探片和與新聞記者有關的電影里穿風衣的男主角。
有時,他一個人坐在海灘,也學著編故事,還會想象那些畫面被搬上富國戲院的樣子。
同時對費里尼產生極大影響的還有“里米尼劇場”,在第三次搬家后,他“邂逅”了這個位于他家屋后菜園邊上的龐大建筑。
搬到里米尼劇場旁邊的第三天晚上,7歲的費里尼跟著父母去看馬戲團的表演。紅布幔拉起又落下,費里尼一動不動地盯著舞臺,中場休息時,他還去參觀了側面的布景和幕后忙碌的化妝間。
小時候的費里尼瘦弱,寡言,常常獨來獨往。但他卻喜歡馬戲團的人,“小丑衣衫襤褸的模樣透著一種幽默又可憐的味道,讓我有天然的親切感?!彼鵀樽约汉托〕笳f過話、給斑馬洗過澡而興奮許久,也多次幻想跟著馬戲團去流浪。
現實生活從此無法讓人產生興趣,但父母并沒有給多余的零用錢讓費里尼看劇,相比其他娛樂,費里尼逐漸對觀察不同的人產生興趣,然后靠著畫畫和制作人偶釋放對他人的想象。他常用硬紙板做身體、黏土做頭,然后自己導戲,一人扮演所有角色。費里尼開玩笑說,他認為日后的導演方式和編劇能力都是由此發展出來的。
為了更好地消磨時光,費里尼和好友合開了名為“費博”的畫室,專門為里米尼的太太們作人物肖像和滑稽畫。很快,一家名為“輝煌電影院”的老板找上門來,只要費里尼按要求繪制影片演員的漫畫宣傳像,作為交換條件,老板就允許費里尼、他弟弟和好友蒂達免費看電影。
多年后,富國戲院里戴面紗抽煙的神秘女人、掛著舊相片的殿堂,輝煌電影院里坐在貴賓席的金發美女格拉蒂斯卡、夏天悶熱的放映室,先后作為經典影像出現在了費里尼的自傳體電影《浪蕩兒》(1953)和《阿瑪柯德》里,時空交錯間,像是年少的他從觀眾席起身躍進了戲院的銀幕。
費里尼晚年在自傳中總結,他樂意將自己的一生看成一連串的電影,那么,他相信,所有生命故事就是從富國戲院開始的。
第一次踏進戲院,第一次看馬戲,再到第一次走進羅馬電影城第
登錄后獲取更多權限
網絡編輯:解樹 校對: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