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洱 生活在詞與物的午后 | 封面人物
李洱認為葛任就是賈寶玉,瞿秋白就是賈寶玉,應物兄也是賈寶玉,無數賈寶玉都在不同的時代中處理著知識人和時代的關系?!都t樓夢》的續集一直都在以不同的方式續寫
發自:北京、上海
責任編輯:周建平
李洱認為葛任就是賈寶玉,瞿秋白就是賈寶玉,應物兄也是賈寶玉,無數賈寶玉都在不同的時代中處理著知識人和時代的關系?!都t樓夢》的續集一直都在以不同的方式續寫
(本文首發于南方人物周刊2020年第9期)
昨日重現?
李洱在鼠年春節前回到了河南濟源。他準備在老家待到正月十五,他的奶奶要在那天過九十五大壽。新冠病毒改變了這樣的計劃。他在大年初三匆匆回到北京。他如今的主要工作是清理家里的垃圾,然后等待著垃圾再次落下。另外一件重要事情是陪孩子上網課?!耙咔閷ο乱淮且环N教育?!崩疃f,“他們以前生活得非常輕,現在他們認識到了生活重的一面?!?/p>
跟李洱再次進行電話訪談,才想起去年12月1日在北京第一次訪談時,武漢已經有了新冠肺炎的感染者。李洱彼時奔波于各地,參加活動,有公事,也有私事。這是他獲得茅盾文學獎之后,出行最為密集的時段。
他患上了急性咽喉炎,12月上旬的幾天,他出席華東師大和上海作協的活動,講話聲音低沉。晚餐時,他都喝的果汁。有醫生通過他的太太告訴他,醫院里有類似SARS的病毒被發現,讓他小心。但是,“我為什么沒有引起重視呢?”李洱在三個月之后思考?!爱敃r很多人,知道這件事情后,都沒有料到之后會蔓延到這種地步。遺忘的機制在起作用?!?/p>
華東師大的北山講堂上,李洱回憶了翻越棗陽路校門的時光。他是華東師大中文系83級的學生。他進入大學時,正是中國當代文學的耀目之時。這座城市的作家和評論家們是中國當代文學的重要組成部分。他們是80年代最重要的群體之一?!?0年代,所有中國人都是進化論者,都認為明天比今天好。思想開放,日新月異?!崩疃f。
80年代的一個場景在李洱腦海里揮之不去,他甚至把它寫進了《應物兄》里?!袄顫珊裣壬?0年代中國思想界的代表。他的到來讓人們激動不已。李先生到來的前一天,應物兄去澡堂洗澡,人們談起明天如何搶座位,有人竟激動地憑空做出跨欄動作,滑倒在地?!边@個場景發生在1988年的虛構的濟州大學。而在非虛構的1986年的華東師大,李澤厚的到來是那個時代的轟動事件。那是一個各行各業爭讀李澤厚的時代。我在十年前采訪過李澤厚,他說,“其實在80年代我并沒有感覺到自己多有影響,后來知道了,就有點后悔,我應該多去大學走走?!倍?014年到華東師大“倫理學研討班”開壇授課,更是一件罕事。他已經多年沒在大學講課了?!扒澳昀钕壬值缴虾D炒髮W演講,李先生剛一露面,女生們就高呼上當了。她們誤把海報上的名字看成了李嘉誠先生的公子李澤楷?!边@是《應物兄》里的另一段文字,幾乎是當年新聞的再現。
李洱在華東師大憶及這段往事,彼時在場者津津樂道。中國青年出版社的編輯李師東在第十屆茅盾文學獎頒獎那天,發了一條朋友圈:“今在頒獎前見到應物兄,我說你寫李澤厚老師在華東師大講座,我在現場。沒錯,就說了不到一刻鐘。那是1986年。應物兄很得意:我沒瞎寫吧?!爆F在,朋友們喜歡直接稱李洱為“應物兄”。
在上海,李洱似乎一直在虛己應物之中。上海歷來是一座“碼頭”,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坐在同一張桌子上說話和吃飯。黃浦江有兩岸,人也有不同的麥克風和杯盞。能讓不同的人在不同的臺子上討論他,這可能說明了他的人緣,他的平衡能力,他的作品的影響力?!按诮?,你要看到兩岸的風景。馬在山中,你要看到兩邊的山峰?!?/p>
華東師大中文系教授黃平是研究李洱的80后年輕學者?!稇镄帧返慕Y尾,應物兄被車撞倒,一個聲音從天上飄來:“他是應物兄?!秉S平覺得這句話拆解了以往的二元對立,將當代文學中的自我向前再推一步,塑造出第三重的自我:局內人自我。李洱在1999年12月的《局內人寫作》中解釋過這個概念。黃平把這叫作“第三自我”。
李洱喜歡加繆。黃平說,“作為李洱最熱愛的作家,加繆可以被視為李洱寫作的思想背景?!?/p>
疫情當中的一個午后,我和李洱在電話里聊起了加繆和《鼠疫》。這讓我想起李洱將自己的寫作總結為“午后的詩學”,那是一種連接正午和夜晚的寫作,既是一種敞開,又是一種收斂。這還讓人想起加繆說自己的思想是“正午的思想”。
李洱最近沒有讀加繆和《鼠疫》。他倒是在2014年的一次關于加繆的讀書會上說過,“他(加繆)寫出這個城市在面臨這樣一種疫情的時候,整個特征,人與人的關系。而且他的結尾寫得非常精彩。我們認為非典結束就勝利了,一些人的命運就過去了,從此我們就很少再想?!边@句話像讖語。2003年過去17年之后,這一切重來了一遍。
已知和未知的日常
回到12月1日的午后,在北京的辦公室里,李洱為了說明奧登對于詩學的拓展,背誦起了奧登的《懷念葉芝》:“但是那個午后,卻是他生命中最后的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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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絡編輯:柔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