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童年,你的童年,我的童年

編者按:你什么時候回憶童年呢?忙碌的人們停不下來,可是一旦停下來回憶片刻,誰不憐愛那個也許遙遠,也許不太遙遠的自己呢?

生于1950年代的作家高建群說,他寫完這則應南方周末編輯之約的童年記憶后,止不住哭了很久。

生于1920年代的王鼎鈞,是我們能約到的最年長的作家,他今年96歲高齡了,在紐約定居多年,自從少年時期離開山東老家,就再也沒有回來過,對他來說,童年和母親永遠留在了那個地方。這里面除了前南方周末主編左方、畫家楊先讓和編劇郝建教授之外,其他都算專門寫作的人。每個作家只有五六百字的篇幅,而勾起的情思是綿長的?!阋步璐嘶貞涀约鹤蠲篮玫臅r光吧。

責任編輯:朱又可

何立偉,小說家,生于1950年代。我的童年呵,一半在地上,一半在天上。(資料圖/圖)

(本文首發于2017年5月25日《南方周末》)

模糊童年

王鼎鈞

美籍華人作家,生于1920年代

童年,我有過童年嗎,應該有。

還記得坐在床沿學習穿衣服,怎樣把左臂穿進左面的袖子。然后,右臂。然后,扣紐扣??偸强坼e,原來一開始要用兩只手摸準第一個紐扣和孔眼,好像操練一班大頭兵先確定誰是排頭。鏡子里,這一排紐扣扣得整整齊齊,服服帖帖,好像烏合之眾已成訓練之師,心里甜絲絲的,后來知道,這叫成就感。

還記得那時殺雞是大事,要殺先殺老公雞,它已經不能報曉了。夾在一群孩子中間討雞毛,那又長又硬又漂亮的雞毛,有個專用的名稱,叫翎。那時候孩子沒有什么玩具,一翎在手,陽光下如一道彩虹,天天拿出來把玩,向同伴炫耀,或者立刻騎上竹馬,去青梅之下,插在她的鬢旁。后來知道,這叫虛榮心。

還記得大雨之后,街旁的一堆黃土變成了泥,孩子們高興了,玩泥巴。小孩子!你能決定什么呢,你能改變什么呢,一腳踏進泥窩,忽然改了身份,有了權柄,我要圓就是圓的,要扁就是扁的,我也可以把已經成形的打爛,重新再來。那時候大人說,世上有兩樣東西不臟,泥土不臟,墨也不臟,縱然拖泥帶水回家,依然可以興高采烈,不受責罰。后來知道,這叫支配欲。

再到后來,我知道支配欲可以升華為創造,虛榮心可以升華為審美,成就感可以升華為謙卑感謝。而我,也由童年、中年“升華”到老年。

文章寫好,從頭看一遍,怎么,我寫的是童年嗎?

“悲哀”離我們尚遠

楊先讓

中央美院退休教授,生于1930年代

我出生在膠東牟平縣一個小島子上——養馬島。家中經商。朝鮮仁川有爺爺的綢緞莊。哈爾濱有父親的油坊工廠。奉天有叔叔的英美煙草公司的總代辦。算是富裕人家了。

爺爺是同盟會會員,捐錢支持孫中山反清強國,又學儒持家。兩個兒子從中、從和。五個孫子名曰先溫、先良、先恭、先儉、先讓。我這個先讓生于1930年1月11日。日寇侵華后,一系列災難降臨了。

我最小。在家中有祖母溺著、丫頭護著、姊妹們寵著。我任性撒潑,成了一個“三間屋里的小朝廷”。

五歲那年,可能我在家中太無拘束,鬧得大家煩。祖母說干脆讓他“上豬圈”吧(家鄉對淘氣兒童上學校的戲稱)。因為有姐姐的照顧,就上了西村的女學堂。我這就成鶴立雞群了,更被寵愛著。

第二年入了本村的男學堂,由姨家秀才爺爺教習。書背不過來,依然要挨戒尺打手板。但是我的大仿(寫毛筆字)、畫畫和唱歌受表揚,獎與罰獲得了平衡。

1936年是我家最動蕩的一年。叔叔在奉天被日本鬼子以“反滿抗日共產黨罪”槍殺了。爺爺一急之下中風不語。父親不惜家產,在家鄉為叔叔舉辦了幾天大殯,驚動了島內外。

那幾天,人們忙亂。家中成年男女定時哭靈,和尚道士早晚誦經,晚上放施舍。剛六歲的我,與叔叔的女兒學菊妹同歲,我們真玩得痛快?!氨А倍謱ξ覀z離得尚遠些。

直到我九歲那年,隨家去了仁川居住。我和二姐、妹妹入了華僑小學讀書。不可想象堂叔又被日本警備隊冤捕,定罪“共產黨”,最后死于獄中。爺爺在仁川的綢緞莊“和聚昌”,也被迫歇業了。

從此后,我心中牢牢地感受到,日寇對我家國侵略的罪行,是絕不可饒恕,更是不能忘記的。否則就要當亡國奴。

我的啟蒙老師

左方

前南方周末主編,生于1930年代

日本侵略者占領廣州后,我們鄉里就沒有小學了,我七歲開始讀私塾。

我們村里有個姓黃的大家族,幾房人都很有錢,從外鄉請來一位窮秀才教他們的子孫。我媽媽求他們,他們才同意我進私塾念書。

私塾有十多個學生,每年每人交一擔谷作為學費。由于學生年齡不同,所以每個人所學的課本都不一樣,講授方法是讓學生站到他的桌子前,他念一句學生跟著念一句,念會了便叫回去背誦。他從不講解書的內容,我們問他,他就說等你們長大就自然懂得。

我從《三字經》學起,學完《論語》《孟子》《唐詩三百首》《詩經》和《古文觀止》。這個私塾老師,同香港電視劇《大地恩情》里的孫者師簡直一模一樣。他善良老實,古文也讀不少,但寒酸又迂腐,他愛喝酒,老婆不買酒給他喝,就用講故事和學生換酒喝。為了聽故事我們便湊錢買最便宜的酒,到田里抓田雞炒來給他做送酒菜。到了冬天田雞沒有了,大家不知道怎么辦,我出了個壞主意。村里有一口魚塘,魚塘上建有個廁所,村民都喜歡到這個公廁去,一來風涼水冷,二來沒有臭味,拉的屎有很多魚搶著吃。我拿了個魚鉤去釣搶屎吃的魚,一下子釣了條大鯉魚回來。這條大魚滿肚子都是屎,我有意不把魚腸扔掉就煮粥給老師吃。老師在吃時,我們問他味道怎么樣,他回答說好甜好甜,引得我們哄堂大笑。

我今年雖82歲,仍常想起這位私塾老師,因為童年的啟蒙,是影響人的一生的。

狂浪滔天黃河渡

二月河

歷史小說家,生于1940年代

我自幼隨軍。我的父親凌爾文是個老抗日戰士,母親則稍遲一點。父親擔任了一個營的副指導員。1948年隨軍南下到河南欒川縣剿匪。隨即母親也調入欒川。1948年初,我隨母親過黃河赴河南。當時舅父在河北省軍區學習,母親便寫信約他,一道在黃河岸會齊共往欒川。

這在今天幾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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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絡編輯:吳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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