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寅恪著作的標點符號
陳寅恪1941年寫定的《唐代政治史略稿》,并不存在胡適批評的“標點尤懶”問題??上ш幉铌栧e,這本書稿寄出后,陳寅恪以為丟失了,遂請人用初稿“拼湊成書”,這是他正式出版的第一本書。此后陳寅恪的視力每況愈下,終至完全失明。幾十年后蔣天樞主編《陳寅恪文集》,“以《元白詩箋證稿》為楷模,不許越雷池一步”,甚至原稿有“書名專名之符號”的,也“一概取消”了。上海古籍出版社在編輯《陳寅恪文集》時,充分尊重了陳寅恪的意愿,也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做了補救。
——編者
(本文首發于2020年7月2日《南方周末》)
責任編輯:劉小磊
陳寅恪在家中為學生授課。
胡文輝先生近作《陳寅恪與胡適五題》(載澎湃新聞《上海書評》2020年6月5日)之三《新式標點問題》提到,胡適1929年曾寫信給陳寅恪,討論陳寄去的論文《大乘義章書后》,順便提了個意見:
鄙意吾兄作述學考據之文,印刷時不可不加標點符號;書名、人名、引書起訖、刪節之處,若加標點符號,可省讀者精力不少,又可免讀者誤會誤解之危險。此非我的偏見,實治學經濟之一法,甚望采納。(《胡適論學往來書信選》,河北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下冊761-762頁)
又引胡適日記的吐槽:
讀陳寅恪先生的論文若干篇,寅恪治史學,當然是今日最淵博最有識見最能用材料的人。但他的文章實在寫的不高明,標點尤賴[懶],不足為法。(《胡適日記全編》,第六冊第657頁)
文輝先生認為:
可惜,陳寅恪似未接受胡的意見。觀其論著格式,最基本的標點雖不能不用,“引書起訖、刪節之處”則采取另起段并退格的處理方式(不用省略號),但“書名、人名”仍無標識,終不免“標點尤懶”之譏?!撜叨嗯e出陳氏1965年致出版社的信為據。陳在信里有一句:“標點符號請照原稿?!笨梢娫谑褂脴它c方面,他還頗有文化自信呢。
文輝先生的文章引起了我的興趣。這是因為我長期工作的上海古籍出版社及其前身古典文學出版社和中華書局上海編輯所(以下簡稱“中華上編”)在陳寅恪先生生前身后出版過他的著作,涉及其著作標點符號的處理問題。陳寅恪先生給出版社寫信可以不加標點符號(參見拙輯《陳寅恪先生致古典文學出版社/中華書局上海編輯所書信輯注》,《拙齋書話》,上海辭書出版社,2016;以下引自該文的書信不再出注);但他的著作為了適應現代讀者的閱讀習慣,還是加了標點符號的。
手寫清稿尚存天壤
陳寅恪先生是如何使用標點符號的,可以從其《唐代政治史略稿(手寫本)》(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一窺究竟?!短拼问仿愿濉芳础短拼问肥稣摳濉?,同書異名,后者為1943年5月由時在重慶的商務印書館出版時所改。陳寅恪先生曾對蔣天樞言:
此書之出版,系經邵循正用不完整之最初草稿拼湊成書,交商務出版。原在香港手寫清稿,則寄滬遺失矣。(蔣天樞《唐代政治史略稿(手寫本)序》)
《唐代政治史略稿(手寫本)》內文頁。
陳寅恪先生的手稿留存的不多,極為珍貴,但想不到這份手寫清稿尚存天壤。1980年,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陳寅恪文集》后,當時保管這份手稿的企業家王兼士先生將此手稿交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出版。蔣天樞先生細讀手稿后認為:
清寫稿系定稿,其中仍有改筆,有紅色校筆,即雙行注與括弧之增減,亦細密斟酌;其他,一字之去留,一筆畫之改錯,一語之補充,及行款形式之改正,無不精心酌度,悉予訂正。由此具見先生思細如發之精神與忠誠負責之生活態度。先生嘗稱溫公讀書之精密,師既已效法之,而更闡發昔賢所未及見到之種種問題,斯先生之所以卓絕于今世也。(同上)
這份手稿,使讀者得以清晰地了解陳寅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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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絡編輯:思考 校對:胡曉菲 胡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