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接天蓮葉的深處 ——記西湖養荷人
杭州西湖的荷花一季能開三四場,從六月上旬至九月上旬,游客都可在芙蕖綠波前盡情流連。而在荷區深處,則隱藏著養荷人,多數時候,他們悄悄地來,默默地忙——熱鬧不屬于他們,不過,這一份兼具了“城市”與“田園”屬性的工作,很有幾分傳奇意味。
(本文首發于2020年7月16日《南方周末》)
責任編輯:楊嘉敏
西湖養荷人在固定荷區圍網,把網掛在竹樁上。
“明朝要早點出發做生活,四點半?!闭f話者叫陳來弟,杭州西湖風景名勝區西湖水域管理處湖面養護隊的隊長,自17歲進入水域管理處,已在湖上工作了40年。他從辦公桌旁起身,戴上洗得發白的鴨舌帽,風吹日曬的古銅色臉龐朝著門外望一望,轉頭向幾個隊員吩咐道。
此時早晨五點半,室外悄靜,路燈的橘光籠在門前桂花樹冠上;室內也亮著燈,養護隊七名隊員換好工作服,正要從辦公室所在的曲院風荷公園出發,攜帶著船槳、菱桶,駕船前往西湖較大的荷區“做生活”——這是隊員間說的杭州話,意為“干活”。具體而言,這一天的“生活”是疏摘荷葉蓮蓬,歸攏挑選后,再運到斷橋荷區邊上,做公益性質的售賣。
蓮花過人頭
時值7月下旬,已連晴多日。杭州的7月,九點過后,室外行動便像是在“蒸籠”中了。為免中暑,湖上的作業會選在清晨進行,“越早越好,早的話,涼一點?!标愱犻L說罷,工作船開動起來,破開垂柳掩映的園內水道。晨風拂在身臉上,驅散了我腦中殘余的昏沉。一路駛過幾個小荷區,荷花爛漫,荷葉如碧盤,挨挨擠擠,連綴著,鋪開一片片冷調的綠,看在眼里,很自然有一種涼意。大紅花與大綠葉,在水天一色的大湖中,搭配著亭臺樓閣、拱橋長堤,是很中國的風景。
中國的水域中,無論東西南北,都有機會見到荷花的身影。當我們來到農家院里的荷塘,或郊野培育基地里的荷花池,作為一種不言自明的背景,我們知道,其中的植株是有人種植、管理著的;而當我們來到西湖的真山水中,心懷為美景所感,不自覺地吟誦起接天蓮葉、映日荷花時,是否會想到眼前的荷花也非天生天養。我因為工作關系,與西湖的養荷人——湖面養護隊隊員們結成了朋友,常常跟他們的船去拍湖上的作業。這一天,我特意起個大早,趕到養護隊辦公室,以為來得夠早了,聽陳隊那么一說,才意識到,原來五點半出發是為了照顧到我的作息,頓時有些慚愧。
西湖的荷區,大大小小共計24個,以平湖秋月荷區、后孤山荷區為最大,多植“西湖紅蓮”“建德紅蓮”“玄武紅蓮”等花蓮品種。這個早晨,陳隊與隊員們兵分幾路,往斷橋荷區、后孤山荷區、青簾坊荷區分別行進。我與兩位年輕的隊員俞陽洋和楊磊同行,我們的目的地是后孤山。
船過蘇堤跨虹橋,便從里湖來到了寬闊的外湖上。只見旭日初升,將陸地景物一一描上了橙紅的邊廓。舉目遠眺,四圍霞光淡淡,映在明鏡般的湖面上;湖天交接處,黛色的山巒綿延如展臂,無限溫柔,將西湖擁在懷中。湖上的晨光,清新又寧靜,睡夢中人無緣得見,對養荷人來說,卻是四季不輟的風景。無論哪一個季節,都須格外起早來工作,以減少對游客觀賞的影響;多數時候,仿佛是西湖里的隱身人,悄悄地來了,默默地忙完——使我想起朱自清的名句:“熱鬧是他們的……”不過,在普通上班族看來,這一份兼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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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絡編輯:奎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