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預報的中國“江湖”

地震到底能不能預報?這個領域的真實狀況是什么?中國的地震預報體系在如何運轉?地震預報是一個學術堅守、學科尷尬、政治考量,甚或個人恩怨等等混雜的領域,而由此派生出的各級地震預報體系,也摻雜了權衡種種。

責任編輯:張捷,實習生 王霞

編者按
10月28日剛剛結束的十一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五次會議上,防震減災法(修訂草案)(下稱修訂草案)首次接受審議。地震預報問題成為焦點。要不要預報?能不能預報?誰有資格預報?最高立法機關民主立法,常委會委員坦陳己見。

地震到底能不能預報?這個領域的真實狀況是什么?中國的地震預報體系在如何運轉?

在防震減災法 (修訂草案)提交全國人大常委會一審之際,南方周末記者廣泛采訪相關人士。記者發現,地震預報是一個學術堅守、學科尷尬、政治考量,甚或個人恩怨等等混雜的領域,而由此派生出的各級地震預報體系,也摻雜了權衡種種。

最根本的,這是一個基于尷尬的技術水準的尷尬的預報體系。

地震預報的難啊,難在即使搞地震預報的人他都不知道究竟難在什么地方,不搞地震預報的更不知道了。——中國工程院院士許紹燮

【一】汶川之后:地震局的艱難時刻
“我無可奈何,我非常想唐山地震的教訓不要再重演,現在不但重演了,而且比唐山地震還要厲害,我難受得很。”梅世蓉說。

汶川大地震當晚,國家地震局門前記者云集。 范繼文/圖

汶川大地震半年后,地震預報已經成為一個難解的話題。

80歲的梅世蓉,在主流地震學界被認為是中國地震預報的一號人物。汶川大地震之后,網上出現了頗有“文革”風味的一張制圖,畫面上,白發蒼蒼的梅世蓉正面半身,胸前掛牌,牌上有字:“7.285.12國難真兇千古罪人,梅世蓉”——梅世蓉三個字打了紅叉。

在接受南方周末記者采訪時,回望唐山,梅世蓉為自己承擔了“漏報犯”的名頭而委屈和憤怒,她認為這是明顯的誤解,“任何一個從事預報的人,都想在此生哪怕報一個地震也好。”

再看汶川,其實早已退休的她與汶川地震預報并無干系,卻因為身為中國地震預報元老而再次擔了罪人名頭。“我無可奈何,我非常想唐山地震的教訓不要再重演,現在不但重演了,而且比唐山地震還要厲害,我難受得很。”

梅世蓉的經歷,或許是中國地震預報尷尬境地的一個縮影。

汶川地震后,中國地震局每天都舉行震情會商會的做法一直持續到9月22日。此前兩天,北京殘奧會剛剛結束。

國家汶川地震專家委員會的工作亦在10月中旬正式停止。汶川地震專家委員會成員張國民說,11個部門的30個專家已經回到自己原來的部門。

10月份,中國地震臺網中心首席預報員孫士钅宏正式退休,他在接受南方周末記者采訪時說,退休的一刻,“壓力小了不少”。

記者接觸的大多數地震學者如梅世蓉般,不掩飾或多或少的沮喪。一些學者想起了32年前唐山大地震后的惡劣陣勢:聲言已經預報的研究者——汶川之后也已經出現了;各地頻繁報告的異常——汶川之后也注定會出現;以及公眾情緒——這個他們立刻就感受到了。稍好些的是,這次專家們不用擔心如唐山大地震時有被毆之虞。“網上的除了罵還是罵,我感覺我們應該被罵。”中國地震局地球物理研究所研究員陳學忠說,地震發生之后,有中國地震局的人員去商場買東西都不敢開發票,去醫院看病還被醫生責問。汶川地震剛發生那幾天,地震局的人挨罵多了,經驗也多了。“我們單位有個老太太,有個人問她為什么沒有報出來,她就一笑,惹火了人家。她要是不笑,給人家鞠個躬或者道個歉,再說說自己的困難,這樣大家反應就不一樣。這時候,一個動作,一個表情,就會起到很關鍵的作用。”“不管怎么罵,都可以理解。”陳學忠說,“科學的水平和民眾的期望之間差距非常大。他們不了解‘再怎么樣我也沒轍了’這種狀況。不管你多難,出了這么大的事,我們就應該低下頭來檢討。”

他同樣理解地震局系統扭轉公眾印象的努力,以及這背后虛弱的技術水準。這個虛弱,用院士許紹燮的話表述就是:地震預報的難啊,難在即使搞地震預報的人他都不知道究竟難在什么地方,不搞地震預報的更不知道了。

汶川地震后的余震預報也只能成為地震局“再怎么樣我也沒轍了”的注腳。就在5月19日發布成都余震預警的當晚,曾有眾多四川朋友給陳學忠打電話詢問。“放心回去,外面睡多不舒服。”他對朋友說,“凡是預報有地震,一般到最后都沒有。”事后果然如此。

今年8月,中國地震局召開大會,號召全系統總結反思,旨在“探索中國防震減災工作改革新模式”。在該局新近召開的“學習實踐科學發展觀動員大會”上,汶川地震的總結反思亦被列為重點。這看起來是一個頗為復雜的工程,中國地震局地震預測研究所研究員張國民說,要等到今年年底反思總結工作才會有一個初步結果。

南方周末記者廣泛采訪后發現,地震預報是一個學術堅守、學科尷尬、政治考量、甚或個人恩怨等等混雜的領域,有人為此付出了幾十年的光陰,然而身背惡名;有人力圖獨辟蹊徑,但被認為理論荒謬;也有人在探索中倍感希望渺茫,從此離開。而由此派生出的各級地震預報體系,也摻雜了權衡種種。最根本的,這是一個基于尷尬的技術水準的尷尬的預報體系。一切問題的關鍵,是地震預報水平的不過關——四十余年演進,甚或對到底要不要搞預報這樣的前提性問題,依然爭議頗大。

 

【二】當年勃興:“不搞出預報死不瞑目”

“總理召集地震系統的人開會,我也去了,總理說一定要搞出預報,現場好多人表態,不搞出預報死不瞑目。”許紹燮回憶。

審視中國的地震預報體系:中國地震預報在1966年邢臺地震中被最高層強調,于1976年海城地震中到達樂觀頂峰,幾個月后在唐山大地震中遭受重創,而后恢復元氣之時,再遇汶川。

1966年可以看做一個節點,那一年中國發生了著名的邢臺大地震,8000余人喪生,3.8萬余人受傷。有一位老人跟其時的總理周恩來說:“出現這么大的災害,能不能做到在震前給老百姓打個招呼呢?”

回望當年,正是那時的領袖激勵了許多人的“預報情結”,也讓他們從此歷盡榮辱悲歡。要“研究出地震發生的規律來”,周恩來對年輕的學者們說。在受鼓舞的人中,包括梅世蓉,從此她在該領域研究了四十多年。包括耿慶國,一位自言預測了此次汶川大地震的頗有爭議的人物。還有許紹燮,他如今是中國工程院院士。“總理召集地震系統的人開會,總理說一定要搞出預報,好多人表態,不搞出預報死不瞑目。”許紹燮回憶。

1966年,正是“文革”開始的日子,也正是從這一年開始,中國進入為期十年的強震活躍期。越來越多的學者無法研究本學科,地震研究卻頗有“顯學”之態。包括地質學家李四光,氣象學家竺可楨,石油系統的權威翁文波等都被抽調來搞地震。歷史學家們也不示弱,用找尋歷史地震的方式進行研究。

一些從邢臺地震總結出來的觀測方法開始應用,比如觀察巖石的形變、地電、地磁、水位及水氡等等。高層呼吁要“群測群防”,“專群結合,土洋結合”。群測點大都設在學校,由老師帶領一些同學,定時觀測,有的還自己研制土儀器,比如土地電、土地磁等等,有的將電極插在大樹上,接個電流表,觀測電流變化,稱其為“植物電”……地震部門的簡報文件上,對群眾路線的作用大為贊賞,大量宣傳“雞飛狗跳”、“老鼠搬家”可以預報地震。1973年氣象學家竺可楨在病榻上看到這類簡報,他寫了一段話:“僅憑這些,真能預報地震?如果可以,還要科學干什么。這些事傳到國外,是要被人傳為笑話的。”

不過地震預測的科學研究依然在快速前進,隨后幾年中國發生了多次7級以上大地震,激起了政治上更迫切的要求,國家地震局于1971年8月正式成立。大量震前異兆被收集起來,專業的觀測研究隊伍開展了二十多種檢測手段。一個規律被總結出來,即地震前會出現大量小震,而且小震活動遵循“密集&md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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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絡編輯:老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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