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花間:納蘭性德與淥水亭
康熙年間,納蘭容若在淥水亭舉辦的那些聚會,堪與魏晉竹林七賢、東晉蘭亭展褉、六朝烏衣之游、明清云間聚觴比肩,它已經成為一個文化符碼。三百余年過去,淥水亭早已湮沒無跡,亭址更被后人爭論不休。
而納蘭本人,先知先覺地發出盛世哀音,就像唐初陳子昂,這是覺醒者之間心照不宣的共振;納蘭離世數十年后,曹雪芹在西山寫下《紅樓夢》,發出“船到江心補漏遲”的深幽嘆息。
(本文首發于2020年9月24日《南方周末》)
責任編輯:楊嘉敏
北京宋慶齡故居內的南樓,曾是納蘭性德讀書之處。
《紅樓夢》被乾隆目為“明珠家事”,大觀園也曾被指為什剎海畔的納蘭府邸。大觀園是否真有其園尚存爭論,而清代“國初第一詞手”納蘭性德(葉赫那拉氏,字容若)被傳為賈寶玉之原型,卻并非捕風捉影——畢竟,他所構建的那座“野色湖光兩不分”的淥水亭真實存在過,曹雪芹之祖父曹寅,更作為納蘭性德好友,游弋其間。三百余年過去,淥水亭早已湮沒無跡,亭址更被后人爭論不休,一如早殤的納蘭在北京留下那些雪泥鴻爪一般的印記。
納蘭府:不是人間富貴花
納蘭詞《采桑子·塞上詠雪花》名句“別有根芽,不是人間富貴花”,其實頗有些“傲嬌”味道。生長華閥的他的確有“傲嬌”的資本:父明珠為康熙朝重臣,家族鼎盛如納蘭所言“淄塵京國,烏衣門第”;自己于康熙十年(1671年)入太學,次年鄉試中舉,康熙十二年(1673年)因寒疾錯過殿試,病起即撰《淥水亭雜識》,涉京師名勝古跡、用兵之思、科學之用、歌舞之美、文辭之儷諸類,更記錄下盛世初創時昂揚貴公子的身影——納蘭自言“德也狂生耳”。
《淥水亭雜識》之淥水亭,應建于康熙十二年以前,其名源于亭所在之水與“淥水澄?!钡睦ッ骱橥凰?。納蘭曾寫《秋千索·淥水亭春望》《天仙子·淥水亭秋夜》等多首詩詞,記錄其清新美好的風光。而亭址所在何處,更引學界眾說紛紜,淥水亭在納蘭府邸,即今后海北沿46號宋慶齡故居即為一說。
民國學者張任政認為,淥水亭在納蘭府內。園內有一恩波亭,醇親王家子弟溥任考證,納蘭設計建造了淥水亭,其弟揆敘受到周起渭詩“恩波流處遠,更勒紀功銘”的啟發,改名為恩波亭,后由成親王永瑆重新修葺,亦即恩波亭建在當年納蘭宴集賓朋的淥水亭故址之上。
宋慶齡故居里,曾是納蘭邸的恩波亭。
在這“分明一幅江村畫”的淥水亭,納蘭吟詩作賦,研讀經史,著書立說,在這里,其所交“皆一時俊異,于世所稱落落難合者”——顧貞觀(梁汾)、陳維崧、朱彝尊、嚴繩孫、梁佩蘭、姜宸英……他們與納蘭多是忘年交,顧貞觀40歲時與他相遇:“歲丙午,容若二十有二,乃一見即恨識余之晚?!笨滴醯塾谑吣暾孪略t征博學鴻儒科,應征文士一時云集京城,施閏章、汪琬、陳維崧、朱彝尊、毛際可、周清原等近百人或寄宿或拜訪納蘭府,甚至明珠父子為營救顧貞觀好友吳兆騫,奔走五年將他從寧古塔救回。張任政在《清納蘭容若先生性德年譜》中記:“凡士之走京師,侘傺而失路者,必親訪慰藉;及邀寓其家,每不忍其辭去;間有經時之別,書札、詩詞之寄甚頻?!卞\衣繡冠的滿族貴公子與落拓潦倒的漢族文人,每每于淥水亭縱言高論,無所拘束,“清川華薄,恒寄興于名流;彩筆瑤箋,每留情于勝賞”,消弭了地位的懸殊差異,更讓這些真摯的友情成為17世紀中國文壇的佳話。
如今的宋慶齡故居,依舊臨湖塘清波,雖然恩波亭整修一新,不太讓人能夠追想當年名流雅士共聚文化沙龍的風雅景象,但納蘭讀書處、位于園中南湖之南的南樓及樓前臨湖處納蘭親手所植的明開夜合花樹猶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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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絡編輯:阿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