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校園外的寫作實驗

兩年前的夏天，在倫敦大學的校園里看到孔子雕像時，正在游學的李孟釗形容自己被“震驚”了。在英倫世界，這是這位六年級學生第一次萌生“家國”意識。

奇妙的游學經歷被李孟釗寫進了習作。在他參加的征文活動中，他的習作被評委組視為范例，獲得名頭響亮的“小作家獎”。他“獲勝”的理由是，“表達了六年級學生看到的世界”。

為中小學生搭建一個提升作文寫作的平臺，幫助學生提升語文素養和技能，是征文活動組織者倡導的核心價值。近日，卓越教育聯合南方周末，面向全國初中生和小學生群體，發起第二屆“卓越語文杯”作文征稿活動。評委們期待，新的一年征文活動能涌現更多像李孟釗這樣“我手寫我心”的少年。

自2019年秋季開始，全國中小學統一使用“統編版”教材，作文第一次作為獨立單元出現在語文教材上。在作文變得“更加重要”的情況下，卓越教育正試圖進行一場校園外的“寫作實驗”，幫助中小學生沖破機械的寫作技巧束縛，更加自由地表達少年看到的世界。他們認為，在滿足應試“提分”目的的同時，學生們更應該擁有健康的思維成長。

“我手寫我心”

對家里人來說，李孟釗的獲獎是意外的驚喜。

“平時在課堂上，他的作文也時常被老師當做范文朗讀，”家長黃女士在電話中說，“但當時只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投了稿，最后拿到小作家獎，我跟他的爸爸都沒有想到?！?/p>

李孟釗的題目，讀起來像是感情充沛的呼喊——《中國！中國！》。這是個“老套”的題目，但他并沒有落入描寫“升旗儀式”之類場景的俗套。出現“小作家”習作中的，是稍顯“叛逆”的中國少年——他居然對“中國悠久的文化”無感，而向往在西方國家的新奇冒險。然而，他真正到了英國，到了他向往的“優雅國度”，卻發現西方世界認同中國文化的印記——孔子雕像，學習漢語的外國課堂，以及新交的外國朋友帶他到“中國城”游玩的經歷。于是，在異國他鄉的土地上，他終于擁有身為中國人的自豪感。

另一名“小作家獎”得主馮啟睿，描寫的“中國”同樣出乎許多人意料。在他的筆下，國家不是抽象的概念，而是他爺爺的根雕藝術。對中國技藝的尊崇和喜愛，與對親人的關愛，被融合在短短的六七百字習作中。

“這是非常真實的經歷，”卓越教育語文產品總負責人唐硯說，“孩子們表現的是自己看到的世界?！?/p>

第三名“小作家”得主吳銘雨，描寫的是她看到的世界：在考試失利之后，壯美的丹霞山景色，寄托著“趁著年輕繼續努力”的心情。

研究作文教學多年，她反復強調學生要“我手寫我心”，“這個年紀看到什么就應該寫什么，而不是大人看到的世界”。這也是卓越教育組織征文活動的初衷。這家教育機構正嘗試在作文課堂之外，構建一個“學生自由表達的平臺”。征文題目的設置突出了“我”與世界的聯系。這是一篇比課堂作文更加自由的話題作文，“我與國”“我與家”“我與社會”以及“我與自然”四個話題任選其一。

唐硯認為，這樣的題目不容易束縛學生，能讓他們擁有“分享的快樂”。

中小學生的語文學習歷來有“三怕”：一怕作文、二怕文言文、三怕周樹人。激發學生的寫作欲望，或者說克服寫作文的畏難情緒，殫精竭慮的家長們喜聞樂見。但家長們很少意識到，自由表達和產生“創作愉悅感”的第一步，是描寫和記錄真實。

“一真遮百丑，一假毀所有?！睋卧u委的作家王十月說，“沒有真情實感的表達，文筆再好也沒有用?！?/p>

王十月說，寫作的關鍵在于把“我”樹立起來?！皠e輕易被別人帶著走，關鍵在于我是誰，我怎么看世界，要有主體意識?！?/p>

這也是他成長為知名作家的重要經驗。

寫作為什么“更加重要”

對為小孩的學習成績操碎了心的家長們來說，作文更加重要了。

2019年秋季，全國中小學將統一使用統編版教材。統編版語文教材發生較大變化。從小學階段開始，寫作作為獨立單元出現。換句家長們能理解的話來說，以后小孩作文寫得好，拉分拉更多。因而，家長們樸實無華的“追求”是，如何把小孩的作文分數提上去。

參加征文活動，接觸知名作家評委，被視為“提分”的重要路徑。

但是作文的“提分”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多數家長能看得出作文的表達，有沒有好詞好句，但是寫作的內容立意、小孩的思維素養看不出來?！彼f。

在中國，語文學科是所有科目中最特殊的。語文學科既培養語言的建構和運用能力，還承載著更深層次的任務——“思維的發展和提升”“審美的鑒賞和創造”以及“文化的理解和傳承”。這些都是兒童成長不可或缺的核心素養，需要在寫作文中體現出來。

唐硯強調的“我手寫我心”，更深層的含義指學生動用自己的思維和審美能力，寫出自己看待的世界。

“四年級的學生就應該有四年級學生的想法，可能他們的思考讀起來比較稚嫩和淺薄，但這是他們在成長中的思維?！彼f，“如果小孩子有成年人的思考深度，這你不覺得很可怕嗎？”

強加自己的認知，似乎是中國家長輔導作文的“基本法”。常見的例子是，用宏大的英雄事跡表現“我與國”，像馮啟?！皣鴮毟駹敔敗边@樣有趣的故事則被有意無意忽視。而這恰恰又是兒童成長中難能可貴的思維和情感變化。

另一層問題是家長們重視的“寫作技巧”。為得到高分，家長有意識要求學生盡可能展現各類技巧。

王十月認為這是一種“應試”的套路。

“內容和技巧是不矛盾的，當寫作者表達真情實感，就會自然而然使用表達的方式。寫作能力較好的學生，應試分數肯定不會低?！彼f。

因此，家長們更需要做的，是讓小孩多讀、多看獲取生活經驗，多寫鍛煉思維和審美能力。

至于會不會拿高分，王十月有言在先，寫作好的應試分數不會低。

小作家獎獲得者作品展示

“國寶爺爺”根藝人

◇江南新村第一小學 馮啟睿

有一位慈祥且富有創造力的老人，他憑著一雙粗糙到有點變形的手，雕琢打磨過無數獨一無二的藝術品，他就是我的爺爺，他就是今天我要隆重介紹的一位了不起的親人。

我的爺爺最為豐富且有趣的退休生活就是：自得其樂地做根雕。他做的根雕滿目琳瑯，不僅有栩栩如生的動物形象，還有逼真、惟妙惟肖的人物形象。其中，讓我念念不忘的兩個作品是：《絲綢之路·沙漠之舟》《中國古代醫師》。

《絲綢之路·沙漠之舟》是爺爺眾多作品中，制作時長最久的作品之一。爺爺曾經告訴我：“根雕取材于茂密山林中的枯木朽木，別看不起這小小的木根，它可是變廢為寶的好材料。同時，這也是大自然之美，我們可以挖掘出它奇、特、怪、妙之處，不僅充分發揮自己的想象力，還要用上半年或者一年的時間，加工雕琢，才能做出惟妙惟肖的根雕作品?！钡褡梁蟮母襁€不是最終成品，還需要涂上一層油亮的木漆，經過反復的打磨，最后還要打上一層薄薄的蠟。這種蠟不僅可以讓根雕的表面更光亮，還有防潮的作用。

爺爺制作《絲綢之路·沙漠之舟》的靈感就來源于漫漫絲綢路上，那不畏風沙、堅毅不屈的駱駝。爺爺把駱駝的形象雕琢得活靈活現，讓我難忘至今。

《中國古代醫師》是我印象最深刻的作品。這個作品中的醫師以平靜而從容的姿態靜坐在椅子上，他背對著我，一身古代醫學大師的裝束，正在眺望著遠方，同時仿佛在苦思冥想著什么似的。這時讓我聯想到《本草綱目》中李時珍寫的一句名言：坐而假寐，醒而彌覺神清氣爽，較之就枕而臥，更為有益。我現在終于發現爺爺做這個根雕作品的精粹了：靜坐而息，靜思則明。你難道不被爺爺這根雕作品打動嗎？

爺爺在我心中是個了不起的人，他的根雕作品《絲綢之路·沙漠之舟》《中國古代醫師》在日本東京的“中日文化藝術交流展覽”中，都獲得了國際金櫻花獎，且被授予“中日文化使者”的榮譽稱號。

我的爺爺是個特別重視傳統文化的手藝人，根雕藝術擁有著悠久的歷史。古帝少昊時期、商周時期、戰國時期就有著豐富的木雕作品出現。所以我希望更多人了解他，了解我們中華的傳統民族文化，讓這門手藝繼續發揚光大，力爭讓世界為之驚嘆。

（指導老師：卓越語文王春梅）

中國！中國！

◇廣州市逸景第一小學 李孟釗

五千年光陰淬煉，鑄就了中國悠久的文化?？墒?，整日浸潤在詩詞歌賦中的我卻對這些文化無感。相反，拉丁字母的美妙音節卻總能帶給我新奇的冒險。我向往那腔調純正的優雅國度，渴望見識那充滿情調的異域風情。

幸運女神眷顧，我順利申請到一個游學項目，開啟了我的尋夢之旅。古樸的大本鐘、雄偉的倫敦塔、泰晤士河岸的“千禧之輪”仿佛在向我招手……

我的心被緊緊攥住了。

第一站是倫敦大學。一進校門，象牙塔的氣息便撲面而來。典雅的雕塑，古老的建筑，綠茵上的學子，一切慵懶而自由。我慢慢踱著步，欣賞著，沉醉著，生怕驚擾了這一場清夢。深入往里走，我卻被始料未及的一幕震驚了——一幢在中國才有的孔子學院出現在眼前！這兒是舉世聞名的倫敦大學，怎么會建有一所孔子學院？

帶著狐疑，我拾步而入。映入眼簾的是一塊寫著“孔子學院”四個字的牌匾，孔子的雕像謙恭而慈祥地立在匾前，一如他矗立了兩千多年的模樣。教室里，金發碧眼的學生們正在聚精會神地聽講。從那目不窺園的眼神中，我看到了他們對中國文化的渴望。

“你好！”不知哪里傳來一句音調古怪的問候。我轉過身，才發現身后立著一個翩翩少年。他目光灼灼，恍惚間竟讓我有了種錯覺——“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兩千多年前孔夫子的教誨叮嚀耳畔，我熱情地接納了這不期而至的友誼。他似乎懷著火一般的熱情，關于中國，關于中國文化。這種感覺似曾相識，是的，就是一直以來我對英倫文化的那種向往?？粗錆M熱望的眼神，祖國的文化，在我心里有了沉甸甸的重量。

過了幾天，這位熱情的朋友邀請我到中國城游玩。一開始我多少有些不屑，司空見慣的風景，有什么好稀奇？可一到了中國城，遠遠望見那一塊充滿中國風的大招牌，我心里的揣度便立刻煙消云散了。

走進里面，琳瑯滿目的中國符號讓我驚艷不已。各種漢字書寫的廣告牌，古色古香的傳統建筑，以及隨處可見的飽蘸中國文化的裝飾物，像中國結、折扇，木雕、真是凡所應有，無所不有。中國餐館更是數不勝數，川菜、粵菜、淮揚菜……來自五湖四海的飲食俘虜著整條大街，也撫慰著我幾天來水土不服的腸胃?！鞍?，中國！中國！”不知怎的，我竟想念起曾厭倦不已的故鄉來，想念那一張張親切的面孔，想念那一句句溫軟的話語。

我迫不及待了。

停留了幾日，我在落日余暉中離開了英國。像告別康橋的徐志摩，我輕輕地走了。沒有遺憾，也沒有留戀，我第一次這么渴望回到生養我的那一方水土，回到那讓人魂牽夢縈的地方——中國！中國！

（指導老師：卓越語文沈伙嬌）

色渥如丹

◇廣州市南沙第一中學 吳銘雨

如是：江山風月，本無常主，閑者便是主人。我從忙碌中抽身，陶醉于江河湖泊其間，而最為之流連忘返一行，是游丹霞。

旭日當空，我們一行人乘著大巴，馬不停蹄地趕向韶關的丹霞山。聽聞丹霞似錦，果真，遠山未及，眼前已儼然現出遙山聳翠。來此一睹美景的旅客摩肩接踵，車水馬龍，山腳下滿是喧鬧聲，閑適淡雅的意境蕩然無存。

我急忙逃離這一片嘈雜。丹霞山地勢甚高，沿途的石階陡峭，蜿蜒在山腰處。我微顫地緊貼石壁，小心翼翼地踩穩石階，接而不自覺抬頭丈量眼前的風光。一座巨石拔地而起，似危峰兀立，勢如蒼龍昂首，上接穹蒼，下連乾坤，石頂削得如同鋒利的刀刃一般，八面玲瓏，實是鬼斧神工。再遠眺另一座石，石面崎嶇不平，好似有幾塊怪石嶙峋堆積而成，卻顯出地龍氣勢之磅礴，吞吐著云霧。

旅客胸中全然涌起波瀾壯闊，有的急忙拿出相機擺弄，有的則定在原地，踟躕不斷。而我卻不然——山腰處是如此景致，山頂的風景豈不更令人神往？

一路上停停歇歇，我累得幾乎快直不起腰。終于慢慢撥開景致的迷霧，這般光景帶給我一次悸動，我不自覺滯住。身前便是西邊紅日低墜，但見：暮煙迷遠岫，寒霧鎖長空。緋紅的晚霞漫上無垠蒼穹，橫無際涯，眼所及之處都被染上一片紫紅，不斷向遠處千里延伸。俯視身下，一層層云霧迷蒙，山河隱沒，座座巨石漸漸淡出長空。之前的風光不再現，而是又繪上一幅新的圖畫，卻更讓人心曠神怡。

許多旅客留駐在山腳下、山腰處，而真正登上頂峰的寥寥無幾。如果道路剛起行就被眼前的絢麗所吸引，不再向前，怎么會體味到登高者的樂趣？

有些人，向往著頂峰，卻因山腳的姹紫嫣紅流連不定，自認為頂峰也不過如此，以此說服自己，慢慢地沉溺于眼前的樂趣，一直碌碌無為、好高騖遠；

另一些人，在羈旅中不言放棄，默默前進，即使路上再多艱難也不畏懼，他們秉承著自己的初心和希望，一步一步向頂峰靠近。

捫心自問，在我們的人生道路，我們是否更需要追求頂峰的極致，還是默默無為到人生盡頭？每個人都想讓自己的生命更具有價值，而我們也需追求生命的價值，將自己的無所作為轉變為盡力而為，用我們的理想來構筑生命的價值——這是我們生而為人最能回饋給自己的東西。

古人云：“色渥如丹，燦若明霞?！鼻啻旱牧α繜o可壓抑，即使是墜入深淵，燦爛的光芒也會指引我們的方向，而自我終能變成一個有價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