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聲譚]馬東眼中的馬季

“他特別怕別人說自己是藝人,他認為自己是黨的宣傳工作者、文藝戰士?!?br /> “這個傳言起自哪里,現在大家諱莫如深,因為涉及到許多前輩,我們就不愿意再回過頭來翻這些舊賬。但是我可以負責任地跟你說,父親打侯先生,沒有這回事。
社會上流傳說我父親在‘文革’當中打過侯寶林先生,這是絕對沒有的事情?!?br /> “他其實是一個內向的人,是一個不肯表達自己的人,是一個忍辱負重的人,即便是跟家人,也不透露內心的隱傷……”
  ○“他特別怕別人說自己是藝人,他認為自己是黨的宣傳工作者、文藝戰士?!?/FONT>

  ○“社會上流傳說我父親在‘文革’當中打過侯寶林先生,這是絕對沒有的事情?!?/FONT>

  ○“有時候他會很看重榮譽,但有時候他又會不在意?!?/FONT>

  ○“他是一個幽默感極強的人,但即便是跟家人,也不透露內心的隱傷?!?/FONT>

———央視主持人馬東這樣看待父親馬季

馬季(1934-2006),原名馬樹槐,河北省寶坻縣人,中國新相聲代表人物

馬季與馬東的合影,攝于1969年

馬季、常寶霆與傅錦華在中南海演出《劉三姐》,攝于1959年  圖片均由馬東提供

  2006年12月20日,馬季因心臟驟停經搶救無效逝世,享年72歲。

  馬季辭世的第二天,溫家寶總理發來唁電:“驚悉馬季先生逝世,深感悲痛,謹向這位給群眾經常帶來歡樂的老藝術家,表示敬意。愿他獨具風格的相聲藝術,和為觀眾喜愛的音容笑貌永留人間?!?/P>

  12月24日,早上7點左右,數百名群眾在中日友好醫院門口為馬季送行。8點40分,馬季遺體抵達八寶山革命公墓,上萬名群眾自發趕來參加馬季先生的追悼會,民眾中有人打出橫幅:“馬季您走好?!薄靶π请E落,歡樂長存?!?/P>

  2007年1月1日,在馬季辭世兩周之后,馬東沉浸在對父親的思念中。

  父親隔斷了我和相聲的接觸

  馬東開始形成記憶是在四五歲的時候,時間是1972年。

  那時候對父親的認識是,“除了知道他是我父親,其他都不知道”。

  幼年的馬東對父親是干什么的根本沒概念,只知道他朋友很多,經常把各色人等帶回家,聚在一起嘻嘻哈哈,走馬燈似的來,走馬燈似的去。

  馬季帶回家里的朋友大都是廣播說唱團的一些老人兒,唐杰忠、趙連甲、李文華、郝愛民是家里的???。那時候人們經?!按T”,吃東西,聊天,很隨意。

  馬季最初是住在北京西城馬相胡同一帶,西直門內大街附近的一個大雜院。

  那時候,馬東在上幼兒園,父親很忙,很少送馬東到幼兒園,偶爾一兩次去送,馬東就記得格外清楚。

  “那時候沒有電視,認識他的人也不多,偶爾碰到認識的人,就會打招呼,我去幼兒園的沿路跟他打招呼的人會很多。那個時代沒有明星,即使你是一個拋頭露面的相聲演員,很有名,也不會像現在這樣被人圍著,或者怎么樣。那時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就是點頭,用點頭表示一種善意和尊敬?!?/P>

  1987年,馬東去了澳大利亞:“當時是出國熱,父親很愿意我出國。因為父親在13歲的時候,有過一段離家的日子,他是去上海學徒。他可能覺得一個男孩子離開家,對自己的成長是有好處的?!?/P>

  在澳大利亞,馬東從事的工作和相聲沒有關系,和電視也沒有關系。

  1994年,結束海外漂流,馬東回國,開始新的生活。先在電影學院念書,念完書以后到了電視圈,先在湖南衛視主持談話節目《有話好說》,因話題銳利而被取消。馬東轉道北京,加盟央視主持《挑戰主持人》和《文化訪談錄》。

  記者:還能記得第一次看父親說相聲的情景嗎?

  馬東:我沒有看過,其實。我看到父親在劇場里演出,大概已經20幾歲了,那是1994年,在澳洲。因為我小時候,他是不讓我到劇場去的。那時有很多相聲演員的子弟、家屬會常年在后臺玩,在劇場里面玩,我是不會的。他是不會讓我去他演出的地方,也不會讓我去他工作的單位玩。

  記者:對他工作的地方,你也沒有好奇嗎?

  馬東:會好奇的。那時候他們經常會去電臺,去錄音,錄音其實就是把一個相聲錄成磁帶,然后在電臺里面反復播,那時候相聲的主要傳播手段是電臺,所以經常會去錄音。當時我們住在北京的西直門附近,離月壇很近,月壇原來有一個很高的發射塔,父親以前就給我講,電波就是從這個鐵塔里面傳出來,再傳到收音機里面的。我的想象就是,他們錄音就是爬到鐵塔上面去錄,我這樣說他就樂,告訴我說,對,是。這個就是我對他工作的好奇和想象,從這里你也能看到,我對他的工作狀態是完全不了解的。

  記者:你父親為什么不愿意你到他工作的地方?

  馬東:我從小就被父親隔斷了和相聲接觸的所有可能性,因為他是從業余相聲演員轉成專業的,可能是因為他是從一個20多歲的年輕人,一個機關工作人員的業余愛好轉成了專業的相聲演員,他應該是新社會培養起來的一代演員,終其一生他對于藝人這個詞非常敏感,他特別怕別人說自己是藝人。因為那時候不像今天,歌星說自己是一個藝人,演藝人才。那時候說藝人,就是老藝人,是舊社會過來的,低人一等的,屬于三教九流里面下九流的這么一種人。他其實是新中國培養的第一代相聲演員,很早就入黨,1956年就是共產黨員,他認為自己是黨的宣傳工作者、文藝戰士,這是他對自己的定位,所以他對藝人這個詞特別敏感。也可能是因為這些,所以對于世家,世代都說相聲,他可能是很反感的,他不見得是反感別人,他就是不想讓自己的家庭變成這樣。他可能也看到了一些個———比如說相聲世家的子弟,從小生長在這種環境里面,身上所帶有的一些氣質,或者說在這個環境里面熏陶出來的一些東西,他可能不喜歡,所以他隔絕了我和他這個圈子聯系的可能性。

  記者:對相聲你就沒有好奇嗎?

  馬東:有,我從小特別喜歡相聲。因為無論再怎么隔絕,畢竟耳濡目染,會受很多很多的影響。我會喜歡看相聲的書,聽傳統相聲的段子。我記得小時候,小孩都纏著要大人講故事,我爸沒空理我,他那些同事,來家里玩的,我就纏著要給我講故事,我印象特別深,比如李文華來我們家,我纏著要他給我講個故事,他就會講一個單口相聲給我聽,我現在知道這個單口相聲叫《日遭三險》,是劉寶瑞的一個傳統相聲。你不可能不受這些東西的影響。我其實很喜歡相聲,首先是它的表達方式,它那種語言節奏,作為語言藝術來說,他有很多高級的東西。我中學的時候,有很長一段時間,是聽著相聲睡覺的。就是每天晚上,拿一個錄音機,放一盤磁帶,聽著睡覺。因為家庭的熏陶,我對相聲從小就很喜歡,至少是一種愛好,很強烈的。但是我從小就知道,我爸是不可能讓我說相聲的,我也不可能從事這個職業。

  記者:那時候你爸照顧你很多嗎?你的伙伴怎么看你的父親?你會為自己的父親驕傲嗎?

  馬東:我爸照顧我的時候不多,他不是那種顧家的人。我印象當中,一年12個月,有8到10個月他是在外地演出。小的時候,對父親的驕傲可能多多少少會有一些,但是我的父親包括我母親,也一直特別警惕我身上的優越感———就是你有一個與眾不同的父親,所以你身上或多或少會有一種優越感。我有一些朋友,這些朋友是我的小學同學,到今天我們已經有30年的交情了,所有人都知道,不管是出去也好,到哪兒也好,他們是不提我父親的,他們知道我有這個避諱,我們是有這個默契的。

  記者:有沒有這種情況,比如你在旅途,或者在街巷,你會在喇叭里聽到父親的相聲?

  馬東:經常會。沒有什么特別的感覺。其實我父親成名很早。他從1950年代進入廣播說唱團成為專業相聲演員之后,通過廣播的傳播,他就已經成名了,只是那時候很多人沒有見過他。所以在“文革”前,他的知名度在全國就很高,中間經過“文革”的停頓,之后恢復,他又開始恢復創作和表演的時候,又開始被觀眾知道了,我父親是最早通過電視被大家認識的相聲演員。

  毛澤東說,還是下去好

  馬東10歲時見到過侯寶林。

  “那是在一個吃飯的場合。知道侯先生在那邊,然后我爸的同事帶我過去。

  “我走到侯先生跟前,我叫聲爺爺就躲開了。就是這樣。這是我惟一的一次見到侯老先生?!?/P>

  侯寶林在當時是什么樣子,說了什么,馬東已經完全沒有印象。

  對于馬東來說,相聲的世界其實是一個陌生的世界。尤其是人。

  “對相聲作品我很熟,因為我家里爸爸收集了全套的侯寶林相聲集,我對于相聲作品從小就很熟,但是對于從事相聲的人,其實我是非常陌生的。后來就是我爸的很多徒弟,很多學生我也幾乎不熟悉?!?/P>

  從1950年代到1960年代,侯寶林和馬季經常被請去中南海,為黨和國家領導人表演相聲。那時候中南海有個小舞會,毛澤東和周恩來比較愛聽相聲。

  記者:在1950年代,侯寶林和你父親經常會被請到中南海說相聲,這些事情你父親跟你講過嗎?

  馬東:我知道的,我很小就聽我爸講。去中南海演出,我聽說夜餐特別好,演出完以后,安排一頓包子吃,因為在那個年代,有一頓包子吃很難得。我爸覺得夜餐特別好。

  他們那個時候經常去中南海,基本上一個星期兩個星期就能見到主席或者總理,毛主席愛聽的是一些小段兒,娛樂性特別強的,因為他不想聽那些思想性政治性特別強的,他愛聽的尤其是傳統段子中的那些小東西,他聽相聲就是娛樂。周恩來就更注重我父親他們新創作的東西。有時候總理見到父親他們會說,幾個月沒來了,去哪兒了?說是下基層去鍛煉了,去農村??偫韱栍惺裁垂澞繘]有?拿出來聽聽。父親就把新寫的相聲說給他們聽,主席也會聽,曾經聽完了主席說:“還是下去好?!薄@是我父親受益終身的一句話。

  記者:周恩來好像還會具體作一些指示,他對相聲的表演似乎更關心。

  馬東:有一年北京工人體育場舉辦了一場國際比賽,是中國八一隊對朝鮮二八足球隊,裁判員是朝鮮二八帶來的,這場球是二比一朝鮮勝了中國,有少數球迷就認為不公平,就圍在運動員退場的地方,有500多人圍著起哄,就不讓他們退場,就不讓裁判員退場,警察出動維持秩序,客人們退出去了,這500多人不死心,跑到朝鮮大使館門前鬧事。這個情況被人報告了周總理??偫砗軔阑?,那天正趕上父親去那里給周總理演出??偫韱柫烁赣H一句話:“你們能不能寫一段相聲批評一下這個現象,在每次國際重大比賽前廣播一下,教育我們觀眾,我們輸球不能輸人,我們是個大國,馬季你能完成任務嗎?”父親站起來說可以??偫碚f什么時候給我聽?父親說下星期?;氐郊?,父親就寫了一個叫《球場上丑角》。一個星期之后見到總理,總理日理萬機,頭腦清醒得很,一見面就問父親:我給你的任務完成沒有,父親說寫了一個??偫碚f演給我聽,父親就和當時的搭檔于樹友表演,演完以后,總理說很好嘛。

  記者:除了毛澤東和周恩來,還有沒有別的政治家喜歡相聲?

  馬東:有,像賀龍、陳毅,他們也喜歡。當時大家都建議相聲演員改穿中山裝,或者青年裝、列寧裝什么的,陳毅就曾經說過,還是應該穿大褂,不穿那個就沒有意思了。他們倆也是父親經常會在中南海的舞會上碰到的。

  記者:據說是江青不喜歡相聲。馬東:她應該是不喜歡相聲的。

  記者:相聲好像到“文革”期間就中斷了?!拔母铩钡臅r候,相聲處于沉寂的時期。那時候,你父親在做什么?

  馬東:父親1967年結婚,結婚時就在挨斗,包括我生下來的時候,他每天的工作就是陪著當時的———比如說和侯先生一起挨批斗。挨批斗就是大家一起去蹶著,每天都是批斗會。大概一直到1969年年底,所有這些“牛鬼蛇神”全部下放到干校去勞動鍛煉,他就被下放到了東北嫩江的干校鍛煉。后來隨著林彪的一號令撤到了內地,就是河南周口的五七干校,這兩段干校生活加起來大概有3年多時間。按照我母親的話講,就叫生死未卜,就不知道這個人能不能活著回來,因為“文革”當中,這樣的事情很難測,什么事情都能發生。他們在干校時,很多同行沒有信心了,覺得這輩子不可能再說相聲了,想著回北京以后去拉板車賣菜。

  記者:據說侯家和馬家有過心結,起因就是在“文革”的時候你父親打過侯寶林先生。

  馬東:這是一個諱莫如深的問題,我可以負責任地說———因為我父親不在了,他在的時候他不會說———就是社會上流傳說我父親在“文革”當中打過侯寶林先生,這是絕對沒有的事情,社會上說我父親在鳳凰臺的《魯豫有約》里默認了這一點,這是絕對沒有的,你可以拿《魯豫有約》節目的原文來看,魯豫提到這個事情的時候,父親說那個年代的事情,過去就過去了。當然有人會把它理解成我父親的一種默認,但其實無論是相聲界,還是相關的知情者,都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社會上廣為流傳的,我父親打過侯先生,這種傳言是事出有因的,不是說無中生有,但是這個傳言起自哪里,現在大家諱莫如深,因為涉及到許多前輩,就是相聲界也好,還是中國人也好,是尊重前輩的,尤其在事情過去之后,我們就不愿意再回過頭來翻這些舊賬。但是我可以負責任地跟你說,父親打侯先生,沒有這回事。

  記者:但是傳言是怎么來的呢?

  馬東:我只能說,絕無此事。至于這句話是怎么出來的,我們心里面非常清楚,也不只是我們,有很多人心里面是非常清楚的。我們也不必深究,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我覺得父親在《魯豫有約》說的一句話是對的,他說“那是一個荒唐的年代,荒唐的年代荒唐的人所做的荒唐的事”。

  相聲的死去活來

  相聲在“文革”后的復蘇是在1976年,粉碎“四人幫”的時候?!胺鬯椤娜藥汀蟮牡谒奶?,父親就拿出了一段相聲叫《舞臺風雷》?!?/P>

  馬東對父親的興奮之情記憶猶新?!耙驗樗窃诩依飳懙?,就是幾天不睡覺,好像終于可以出一口惡氣,用一段相聲去諷刺‘四人幫’的極左文藝路線。幾天之內父親就把《舞臺風雷》的相聲寫完了?!?/P>

  此后,諷刺“四人幫”的相聲作品相繼出現,《白骨精現形記》、《帽子工廠》、《如此照相》等等,相聲成為荒涼的中國文藝最早被解凍的一只春燕。

  隨后有了話劇《楓葉紅了的時候》、《于無聲處》、《血,總是熱的》,有了電影《苦戀》、《小街》、《天云山傳奇》等反思文藝作品。

  “其他藝術形式的完成,需要一個周期,只有相聲最快,只要寫出來,兩個人一排,就出來了?!?/P>

  馬季重新被公眾所熟悉是在1983年,中央電視臺第一次春節晚會,馬季恢復在中國廣播說唱團的創作工作。當時的“春晚”總導演黃一鶴找到馬季說你得寫一個東西,咱們搞一個晚會。這臺晚會后來就由馬季和唐杰忠主持,當時寫了一個叫《成語新篇》,春節晚會就在廣州的一個公園里舉辦?,F場錄制完拿到中央電視臺播。那個時候是中國政治解凍的時期,社會在撥亂反正,共和國迎來新的春天,民眾也再次發出歡樂的笑聲。

  記者:據說在“文革”,全國播出的惟一的相聲是你父親的《友誼頌》,為什么他的相聲會允許播出?

  馬東:相聲在“文革”中斷了,就是“文革”的時候很少有相聲,但是父親的《友誼頌》意外地被允許播出?!队颜x頌》是歌頌坦贊鐵路建設的,歌頌中國幫助非洲兄弟修建坦贊鐵路事跡的。那是1973年的作品,其實這個相聲是在1972年就寫出來,1973年錄音的,這個相聲在“文革”當中為什么能夠出來呢,里面有很多機緣巧合。當時是沒有相聲的,當時我爸他們從干?;貋碇?,開始參加一些游園演出,五一、十一,經常在中山公園,或別的什么公園有游園演出,當時的新聞電影制片廠拍記錄片,拍游園的紀錄片的時候,就拍到了父親的這個相聲?!拔母铩碑斨邢嗦曋袛嗔四敲炊嗄?,現在拍到了相聲。當時那個新聞紀錄片被拿給中央領導審,當時是姚文元負責審查,不知道是沒在意還是怎么的,就審查通過了,就是在這個紀錄片里出現了相聲。紀錄片里出現的這個相聲讓整個文藝界聞到了一股新的氣息——就是說相聲可以有了。跟著廣播電臺就找來了,既然新聞電影制片廠能夠播相聲,我們電臺就應該可以播,接著電臺就開始播這段相聲。因為那段時間對于相聲來說,是一個干旱的年代,所以有一段相聲出現,就會迅速傳遍全國,那時候所有的電臺都在播這段相聲。

  記者:還能記得父親第一次出現在“春晚”上的情景嗎?

  馬東:當然。那是1983年。第一屆春晚。我父親不光是出現在春晚,他還是春節晚會的策劃人。因為大家都沒有經驗,就找了一些成熟的演員,尤其是像我父親這種創作型的演員參與創作,好像還有王景愚、姜昆等人。第一屆“春晚”,我父親承擔了從策劃到撰稿,到主持、表演,一系列工作。

  那時候的“春晚”還沒有像現在這么正規,也沒有像現在這么嚴格、嚴謹。它中間的過度和銜接都是由幾個演員串的。當時父親就是當一個聯歡會搞的,沒想到這個聯歡會后來逐漸成為一種歷史記憶,演變成一種文化符號。

  記者:那時候是你父親最繁忙的時候嗎?

  馬東:其實他一直很忙。父親從1956年進入廣播說唱團,到2006年去世,他應該是忙忙碌碌50年,這50年當中,他的節奏就沒有停下來過,按照我們的說法就是,踩著風火輪至死,就是每天都是忙碌的,忙碌的一生,但他是壯年的一生,精力充沛,一直是處在一種創作和表演的興奮狀態,直到他去世前兩天,他跟我說了一句話,他從來沒有跟我這么說過,他說我老了。

  記者:你父親很在意別人給他的“大師”桂冠嗎?社會稱他“大師”,他自己怎么看?

  馬東:我覺得他很矛盾,一方面他希望自己的藝術生活能夠得到某種形式的肯定,為之付出了一生。有的時候他會很看重榮譽,比如像“終身成就獎”,稱他為藝術家,包括去國外,人家談起相聲的時候,稱他為相聲“第七代傳人”,這些他很重視。但有時候他又會不在意,別人說這說那,他無所謂,他說我就是個說相聲的。說你是大師也好,說你是相聲的旗幟也罷,他其實不是很在意。他在意自己的藝術被肯定,準確地說應該是,他不太在意自己的位置,不在意自己在今天的相聲界處在什么位置,但他在意自己付出一生的辛苦所追求的藝術實踐被社會認可。

  記者:在日常生活中他的個性和性情是什么樣的?

  馬東:他的個性有兩面性,第一,他從事這個工作,他是非常樂觀的人,他是一個幽默感極強的人,這是他的天賦,就是看待世界,看待生活,他有他自己的角度,往往什么事他都能給你找到一個特別好玩的角度,看到什么,就把它描述出來,這幾乎是他的職業本能。但在日常生活當中,他其實是一個內向的人,他是一個不肯表達自己的人,是一個忍辱負重的人,這么多年的藝術生活也好,政治生活也好,他承受了很多不理解和委屈,當然這是必然的,從那個年代過來,大家身上可能或多或少都有這樣的東西,但是父親是那種有什么事情都埋在心里的人,即便是跟家人,也不透露內心的隱傷。

  記者:他會把什么樣的事情忍下來?

  馬東:具體我不好講,他自己也不講,跟家里人也不講,我們只能猜測。他的性格里面就是有特別內向的地方,有心事也不會透露。

  記者:現在對父親,你有沒有感覺遺憾的地方?

  馬東:這個世界上其實有很多藝術家,生命都是戛然而止的,作為一個藝術家,父親在他人生巔峰時期,他的藝術生命戛然而止,應該說他是圓滿的,他有50年的藝術生涯。但作為人的一生來說,我覺得他欠缺了15到20年的老年生活,因為今天的生活條件好了,今天的人很容易健康長壽,父親缺少晚年的一段生活,他少了幾年得享天倫之樂的時間,這是我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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