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相】心理作用

吳方言里有個高級詞叫“心理作用”。小時候如果我肚子疼又檢查不出什么毛病，媽媽就會扔給我一句話：“心理作用！”這個短促有力的句子用來描述一切沒病因的毛病，以表達使用者的不屑。

我是個“心理作用”很嚴重的人。一旦遇到緊張的事，就會生出許多怪病。比如說，我中學就讀于一所被田野包圍的學校，每次化學考試，我就會聽到窗外傳來一種咕嚕咕嚕的鳥叫，于是我的全部注意力都轉移到這上頭，再無法專心答題。其實，鳥叫聲天天都有，平時不注意，但一到化學考試我就會刻意去尋找它了。

有次羽毛球比賽，我一上場，突然右手松了，球拍掉在地上。大家圍上來，發現我連拳頭都握不緊。體育老師不得不取消我的那一輪，并誠懇說道：可能心臟有問題，去查查吧。唉，只有我清楚：這是心理作用。

但最困擾我的毛病還是笑。只要一被眾人注目，我就會發笑。這種神經質的喘氣動作就這么莫名其妙地發生了，先是一點臉部表情，隨后肩膀聳動、身體顫抖，最后說不了話站不直身體。當著全校發言時笑，公開獻唱時笑……對了，每次拍證件照都會笑，哪怕照相師傅怒不可遏。一旦中止活動，笑便停止，似乎此種瘋狂行為純粹以毀壞我的表演機會、讓愛我的人失望為目的。久而久之，我有了戒備心理，一到重要場合便加強面部肌肉管理，但這種壓抑常常導致內心的小魔鬼更加惡作劇。

最近一次發作是在和某位來自友邦的采訪對象用餐時，其間念頭閃過：你今天沒笑？立刻，一個大笑容在體內蕩漾起來，盡管我使勁憋著，趴在桌面痛苦地揪著頭發，可還是笑得停不下來，急得同事頻頻使眼色。鬼佬一臉詫異地看著我，最后也笑了。第二天，他終于逮著恢復嚴肅的我問，昨晚什么東西讓你大笑？我不知如何讓他相信“心理作用”，一愣，便指著同事道：是他的英語太滑稽了。

心理作用，仿佛體內的一個自己勤奮努力，而另一個魔鬼卻不斷搗亂，讓你前功盡棄。等到小魔鬼長大、成熟，對讓人出丑的小把戲失去興趣，就會叫人面對更糟的人生。比如你可能一再提醒自己，別愛上、別接受這個人。接著，你偏偏在100個選擇中挑了最壞的一個，一步步上了小魔鬼的當。在我相信必須開著窗戶睡覺并吃一個西紅柿才能出色完成試卷的年代，我就開始了一場與自己的斗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