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動的武漢:水流、車流與“云”上數據流
在武漢市水務局排水管理處副處長李鵬看來,2020年最明顯的變化是防汛排澇工作思路發生了轉變?!耙郧翱赡苓^度依賴水務系統單打獨斗,去年的防汛排澇工作則是全市上下全員出動,多部門配合,共享信息?!?br />
過去這些年的探索和應用,武漢市公安局交管局概括為兩個方面:一方面運用科技化手段,從問題出發管理交通。另一方面推動交通管理社會化。
發自:武漢
責任編輯:何筆
2020年4月8日,輪渡在江面上行駛。
武漢是一座流動的城市。
“茫茫九派流中國,沉沉一線穿南北”。長江、漢江,中國第一大河及其最大支流在此交匯;京漢、粵漢,中國鐵路史上第一支貫穿腹地的南北大動脈在此連接。
水流浩蕩。武漢市江河縱橫,河港溝渠交織,湖泊庫塘星羅棋布。境內擁有長度超5km的河流165條,166個列入保護名錄的湖泊,264座水庫,現有水域面積比深圳全市還大。
人流匆匆。明清以來,武漢便是“天下四聚”之地,有竹枝詞為證:此地從來無土著,九分商賈一分民。2019年武漢城區人口達935萬,離超大城市越來越近。
車流繁忙。一百多年前,武漢街頭就出現了第一輛機動車。如今,汽車已是武漢第一大支柱產業,也培育了武漢人愛車的氛圍。自2010年突破100萬輛以來,武漢機動車保有量就以每年新增30萬-40萬輛的速度增長,到2020年達到381萬輛,在各大城市中排名第八,2021年有望突破400萬輛。
水流、人流、車流,在大數據時代,物理世界中可見的流動留下信息記錄和數字痕跡。它們以數據流的方式匯入武漢“城市大腦”,經開發利用后,反過來應用于水務治理、惠民服務、治安治堵等諸多領域。
2020年3月10日,習近平總書記在湖北考察時指出,要著力完善城市治理體系和城鄉基層治理體系,樹立“全周期管理”意識,努力探索超大城市現代化治理新路子。
這種城市治理方式,便是武漢正在探索的“新路子”,也是當前全球眾多城市正在探索的新模式。
按照武漢市政務服務和大數據管理局2021年工作要點,今年將統籌打造全市統一“武漢云”基礎設施,為智慧城市和數字政府建設提供基礎支撐。
2020年4月8日,乘客有序進入漢口火車站。
全員出動治水
水流塑造了現代武漢。
據《武漢城市簡史》一書,武漢三鎮鼎立的城市格局定型于以水上交通為主的帆船運輸時代。
明代中葉,漢水改道,漢口從漢陽劃出。借著“天時”——中國經濟重心由黃河流域向長江流域南移的大趨勢,“地利”——兩江交匯、九省通衢的地理交通優勢,漢口獲得了迅速崛起的先機,由此改變了武昌、漢陽夾江對峙的雙城格局。
200年后的19世紀60年代,漢口開埠,租界開辟,武漢進入長江時代,開始了城市現代轉型。
到19世紀晚期,得益于現代交通的發展,即從帆船時代過渡到輪船時代,武漢告別封閉的內陸市鎮,成為萬商云集的國際性城市。
水流帶來繁榮的同時,也帶來了災難。長江天塹水急浪高,嚴重制約了武漢三鎮之間的連接。普通人乘船來往兩岸常常會遇到意外,以致舊時漢陽民謠說:三月三,九月九,劃子莫在湖上走,若要不信試試看,十有八九翻跟斗。
新中國成立后,以武漢長江大橋為代表的一系列跨江大橋、隧道的開通,解決了跨江交通問題。武漢段及上下游防洪工程的建設,緩解了防洪壓力。
然而,隨著城市化進程加快,新的問題出現——內澇。大量湖泊被填,而排水管網建設未能跟上城市擴張腳步,一到雨季,地勢較低的武漢就開啟“看?!蹦J?。最為嚴重的幾次武漢內澇,成為全社會關注的話題。
2016年7月,劃子重現于武漢湯遜湖上。湯遜湖是國內最大的城中湖,水域面積達47.6平方千米,比北京市東城區還大。
“那年汛期,湯遜湖上的江夏大道被水淹了。那條路是主干道,江夏人都出不來。我當時靠公交、擺渡船再換公交才能出行?!蔽錆h市民陳先生回憶。
陳先生是土生土長的武漢人,2012年去外地讀書后于幾年前回到武漢。在他的記憶中,武漢每兩三年就有一次比較嚴重的汛期。
2020年入汛以后,武漢又一次迎來超強降雨。梅雨期之長、總降雨量之多,都超過了2016年。其中江夏區烏龍泉24小時最大降雨量、最大小時降雨量均達歷史極值。而且大暴雨與長江超高洪水會師,市內中小河流、湖泊、水庫水位全線超警。
這次,武漢并未重啟2016年那樣的“江城看?!蹦J?。
“去年暴雨對我和同事的交通出行影響都比較小,開車挺正常的。就算有漬水,(政府)行動也很快,馬上就會組織抽水,半天就疏通完了,交通恢復。江灘公園被淹沒,但市內道路情況還好?!标愊壬f。
這些看得見的變化背后是一系列看不見的現代化治理手段發揮著作用。
2020年3月12日,當武漢還處于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最吃勁的關鍵時刻,武漢市就緊急召開全市防汛備汛工作視頻部署會,市區兩級防汛部門的工作重心由集中下沉防疫轉到備汛工作。
實際上,武漢水務局2月就開始了防汛排澇工作。2月下半月,一部分人繼續下沉防疫,一部分人開始防汛工作,比如協調通行證盡可能地讓外地民工能夠進來。
工程建設、汛期前加強維護,常規的排澇工作按部就班進行。比如新改擴建17座大中型排澇泵站,中心城區泵站外排能力較2016年翻番,達到1963立方米/秒。這意味著所有泵站連續工作約2小時,便可排干西湖。
而在武漢市水務局排水管理處副處長李鵬看來,2020年最明顯的變化是防汛排澇工作思路發生了轉變?!耙郧翱赡苓^度依賴水務系統單打獨斗,去年的防汛排澇工作則是全市上下全員出動,多部門配合,共享信息?!?/p>
為了提高應急調度管理水平,水務局綜合了多個部門的共享信息:氣象局152個雨量站點的實時降雨信息,以及衛星云圖、重大天氣預警等信息;公安交管系統和城管系統的城市道路、橋涵等十萬余個監控點視頻信息;水文局關于長江、漢江、中小河流及湖泊等790多處水文站的水位等數據;規劃局的武漢市基礎地圖和遙感影像等空間地理信息。
信息一網打盡,全部統一整合到智能化水務管理綜合平臺,疊加分析歷史信息、統計信息、實時信息,開發出監測監控、風險預警、智能調度、視頻會商等功能,提高應急調度管理水平。
完成上述工作并不容易?!皻庀蟛块T的長時間預報,我們已經形成了信息溝通機制。在應急調度上,我們需要的更多是短時降雨信息。下雨了,我們希望掌握實時的積水點監測監控,但水務系統自建的攝像頭數量比較少。我們就借助公安部門的攝像頭,加上人為經驗,發現漬水點?!蔽錆h市水務防汛信息中心主任曾之俊解釋。
部門協同、聯動管理,實現了陳先生所說的“就算有漬水,半天就疏通完”。
不過,武漢水務局對此并不滿足。
從海量視頻數據中找出漬水點,目前靠人工查找的“笨辦法”,人還必須是有經驗的人。
曾之俊透露,考慮到對所有攝像頭視頻數據進行計算的算力太大,他們設想初步鎖定部分重點漬水點的視頻,疊加降雨情況、智能分析等因素開展分析。
以開放的心態嘗試最新技術,將其應用于實際場景。比如和技術公司合作,在中心城區主次干道搭建智能監測物聯設備,實時監測各點位道路積水情況。當積水達到一定深度,系統能夠自動發出預警信息,而無需派人現場勘查。
提高排澇設施系統的智能性。比如,自動化改造傳統的老泵站,搭建信息化系統,使其能傳輸數據;盡可能搜集更多的數據,提高監測、分析、決策結果的準確性。
道路漫漫,久久為功。按照武漢市新型智慧城市建設藍圖,武漢將構建智慧水務專題圖層和智慧海綿城市雨水監測分析模型。
程序員“占領”交管局
內澇是沿江、沿海城市常見的問題,而交通擁堵是大城市共有的“痛”。
2020年新上路的武漢司機可能無法想象,五六年前的武漢交通是何種模樣。
方洋見證了改變。2014年,方洋自華中科技大學計算機專業畢業,進入武漢市公安局交通管理局工作。
當時,武漢處于密集城建期,施工占道多,主城區干道網密度低,機動車數量激增。用20個字概括,那就是“高峰必堵、雨雪易堵、施工添堵、事故造堵、違法加堵”。
而武漢交通管理仍采用傳統方法。例如每周一次的交通警情研判周報,依據報警數據、執勤民警的巡查發現,以及民警對城市各路口的監控、過車拍的流量檢測,來得出對擁堵路段、高峰時段的分析和預測,信息化建設以基礎建設為主。
“那會兒我們有3臺電腦。一臺電腦顯示路況,我們將擁堵情況輸入第二臺電腦分析,在第三臺電腦上發出決策?!狈窖蠡貞?。
“采取人海戰術,我們也是疲于奔命,無法適應現實需要?!蔽錆h市公安局交管局宣傳處副處長張建勇稱。武漢交警迫切需要新技術提高交通管理的效率。
轉機出現在2015年?!盎ヂ摼W+”行動計劃首次出現在政府工作報告中。方洋所在的科技處著手探索“互聯網+交通”的應用。
過去這些年的探索和應用,張建勇概括為兩個方面:一方面運用科技化手段,從問題出發管理交通。例如,將考試、選號、上牌、繳費、車檢等130項業務從窗口搬到線上;將攝像頭拍攝的海量圖像、視頻,運用人工智能技術進行分析處理,協助交通治理。
另一方面推動交通管理社會化。2020年,武漢交警將車駕管業務,下放至全市522個服務網點。昔日人聲鼎沸的車管辦事大廳,如今冷冷清清。
大數據應用基礎設施,數據的采集、處理和分析,光靠交管局無法完成,就與高德地圖、阿里云、華為等社會企業合作。
簽署保密協議后,這些企業派員工入駐交管局,交管局內程序員數量因此激增。交管局的辦公方式,也從格子間變成了開放式辦公:同一業務下的民警和入駐員工,面對面坐成兩排,工位之間沒有隔擋。
“以前運維大廳沒搬到二樓,上下班、午間用餐時間,電梯里擠滿了背著雙肩包、穿著格子衫的程序員?!彼妓颊f。她所在的互聯網公司,負責武漢交警微信平臺的運維。
如今,交管局“沒有數據,無法工作”。
目前,武漢交警每天平均要采集50GB的運行數據:采集卡口、電子警察等7種交通電子設備的數據,融合互聯網交通擁堵延時指數等三十余項交通運行指標數據。
龐大的數據,加上交通運行評價指標,以及全方位收集的交通運行各項影響因素,武漢交警據此分析交通流量,預測交通擁堵。
發現堵點后,武漢交警選取了部分路口開展“一路口一方案”的“繡花式”優化調整,降低擁堵指數。
通過溯源分析車流的流向和行駛軌跡,找到擁堵原因;再對癥下藥,采取地面道路分流、高峰期匝道控制、定向車道等方式治理。
到這一步,還沒結束。措施采取后,還需要通過數據,量化評估效果改善程度,為后續改善措施提供依據。到此,才完成了發現堵點、分析堵因、制定方案、評估成效的全流程治理閉環。
武漢交管局提供的數據顯示,幾年來,武漢交通擁堵指數連年下降,交通健康指數連續上升。
2019年,武漢市交通擁堵健康指數62.2%,在19個副省級及以上城市中排第5位,在車輛保有量超過300萬的城市中排名前5,擁堵指數排名列全國主要城市30名開外。
按照武漢市規劃,2021年武漢擁堵指數要再下降10%,2022年下降25%。
這需要更多車流、人流、物流和市政基礎設施等數據資源,實施基于人工智能的交通指揮和管理,通過智能交通聯網治理擁堵。
“數據越多,數據網越密,我們會做得越好?!睆埥ㄓ抡f。
網絡編輯:梁淑怡 校對:胡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