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城市觸“電”史
追憶時光的城市影像志
責任編輯:戴春晨
編者按:
4月6日,據燈塔專業版顯示,賈玲導演的電影《你好,李煥英》票房收獲53.96億元(按4月6日實時匯率計算,折合8.228億美元),正式超過《神奇女俠》8.223億美元的全球票房,賈玲也因此成為全球獨立執導單片票房最高女演員。
此前,影片便以真摯的感情引發上億人共鳴,成為春節檔票房黑馬,躋身國內影史票房第二位。
電影的火爆成功推動電影取景地——襄陽“出圈”。據報道,電影上映后,每天到湖北衛東控股集團有限公司、六〇三文創園等電影取景地打卡的游客超3萬人次,襄陽成為新晉“小網紅”城市。
《你好,李煥英》如何講述襄陽城事?40年觸“電”史中,城市與電影的關系發生了何種流變?
本期“唯一的城”為您解答。
“30億就瘦成一道閃電?!?/p>
導演兼主演賈玲在《你好,李煥英》映前立下的票房flag,七天就倒了。
這部懷念母親的私家記憶電影,以真摯的情感獲得數千萬人的共鳴,成為春節檔票房最大的黑馬。?如今影片以53.96億的成績排名國內影史第二,賈玲也憑此登上全球票房最高女導演寶座。
電影開了個溫馨的腦洞。運用常見的穿越手法,講述了一個真切動人、笑中有淚的親情故事。女兒曉玲從天而降,來到了母親李煥英的花季少女時期。同時,也帶著銀幕前的萬千觀眾,一起穿越回上世紀80年代的襄陽。
這不僅是一部講述母女情的電影,同時也是追憶時光的城市影像志。
“媽,我想你了?!?/p>
從小在襄陽長大的徐步墀從影院出來后,立馬給家里打了電話。在外工作五年,他很少機會回家。職工醫院食堂、街邊小吃冰棍,曾經深入骨髓的記憶,如今略顯模糊。電影開頭那段黑白畫面,和兒時嬉鬧畫面重疊,衛東機械廠、籃球場、破舊鐵軌……影片中太多熟悉的元素,裹挾著他進入時空隧道,不由自主地回憶那座城市,和那段舊時光。
電影《你好,李煥英》取景地
電影改變時空語言、進行時空重塑的能力,從來不容小覷。它不僅能讓親歷者再歷,還能在未歷者腦海中進行文化生產、投射,通過移情效應引起群體共鳴。
在這條時空漫步的道路上,徐步墀一點都不孤單。更多外地人被影片中呈現的襄陽吸引,紛紛動身前往三線老工廠打卡。據報道,電影上映后,每天到湖北衛東控股集團有限公司、六〇三文創園等電影取景地打卡的游客超3萬人次,襄陽成為新晉“小網紅”城市。
“觸電”驚喜:從“場景”到“人情”
“一部影視劇帶火一座城”的事情并不新鮮。
懸疑劇《隱秘的角落》使湛江沿海老街風貌進入大眾視野,一句“你要爬山嗎”引起社交網絡狂歡的同時,深水井邊的油條鋪子和破舊街道拐角處的“士多店”,滿足了無數人對海濱小鎮的遐想。
電影《隱秘的角落》取景地
《山海情》一眾主演,操著西北方言如實還原寧夏閩寧鎮的脫貧故事,閩寧風情游乘風起飛;
《少年的你》《火鍋英雄》等取景重慶,將西南地區潮濕曖昧的氣候、起伏不平的地理環境與影片氛圍完美契合。而重慶這個大導“御用取景地”,每年迎接無數粉絲拍“同款劇照”“走偶像走過的路”;
《長安十二時辰》被稱為“西安最強宣傳片”,劇情播出期間,西安旅游熱度同比上漲超20%,大唐芙蓉園景區、永興坊等成為“網紅”打卡地,水晶柿子、水盆羊肉等特色美食引眾人垂涎。
作為劇情展開的重要空間,在日趨媒介化的社會文化語境中,電影與城市形象傳播的關系越來越密切。
攜程旅行網調查顯示,83%的觀眾會因為一部喜歡的影視作品想去拍攝地旅游。那“電影熱度”為何能轉化為“城市熱度”,收獲“觸電驚喜”呢?
首先是城市某些地區自身條件優越,有著獨特的風光美景或風情民俗,只是缺少欣賞者,畢竟“酒香也怕巷子深”。經過導演精心設計的取景視角和鏡頭語言的加工,景色在大銀幕實現魅力加成,為觀眾創造視覺享受,從而成為新的旅游終點備選地。
如果電影中只有景而沒有人,只有場面而沒有生活,那觀眾不如看風景紀錄片,還能收獲知識科普。
作為一門關于人的藝術,影視通常會有意無意呈現一種情感、理念或生活方式。
在驢媽媽集團董事長王小松看來,跟著電影去旅行,是一種情懷,更是一種浪漫。
一部好電影通常具有很好的“講故事”能力。觀眾沉浸于人物關系、故事情節的同時,對“鏡中景”也產生了聯想與移情。
劇中的文化坐標與城市意象,諸如美國學者凱文·林奇(KevinLynch)在《城市意象》一書中談及的“道路、邊界、區域、節點和標志物”等要素,與主人公的愛恨情仇一起跌宕起伏,定格在銀幕之中,實現人、物、景三者和諧統一。
觀眾紛至沓來,看的也不僅是“眼前景”,還在感懷“鏡中景”“憶中人”。
表達思念后的徐步墀,還請媽媽找出小時候的照片。兒時的自己一臉恬靜地站在球場,而那里剛還戰況激烈人聲鼎沸,手機小屏與銀色大熒幕重疊,思緒早已飄遠。
場景與人情交融帶來的情感共鳴,不僅在某個特定景區,或某個影視片段。
美國著名學者本尼迪克特·安德森曾說:國家是一個“想象出來的共同體”,是一種文化建構,而媒體在過程中起到了重要作用。
在一定程度上,城市也是“共同體”。影視作為大眾媒介,也是塑造“城市共同體”的載體之一。
《西雅圖未眠夜》盡展西雅圖的寧靜浪漫,而巴塞的肆意多情在《午夜巴塞羅那》中一覽無余;《武漢日夜》將武漢與全國人民同心抗疫的意志如實記錄……影片與背后那座城互相成就,成為一種獨特的城市icon。
城市“觸電”三部曲
從取景地的宣傳到城市人文精神的傳達,在城市形象傳播上,“觸電”經常有幸運掉落。
隨著我國電影市場的發展、城市營銷意識的增強,主政者開始了由“被電”到“主動觸電”,再到“主動發電”的轉變三部曲。
這股“神秘力量”第一次在我國引發矚目,可以追溯到上世紀。1980年,我國第一部愛情電影《廬山戀》上映并取得轟動效果,主人公在江西廬山相識相愛錯過又相聚,過程曲折但矢志不渝的愛情信念感動了大批思想解放的青年男女。時至今日,《廬山戀》依舊是全世界放映次數最多的電影,廬山也被奉為“愛情山”,每年吸引大批情侶前來共鑒真心。
不過,從上世紀80年代到21世紀初,我國電影市場發展并不算繁榮。電影能否贏得市場響應、電影熱度能否轉化為城市熱度都有較大的偶然因素。
這一時期,面對電影媒介,城市多處于任其自由發展的“被動觸電”階段。
與此同時,城市營銷意識漸漸起步,各地爭辦文化節、挑戰吉尼斯、爭奪名人資源等,想盡辦法成為話題中心,進行自我推介。但是,不論是辦活動還是創紀錄,都是單一維度的扁平呈現,在城市形象塑造與傳達上,始終詞不達意。
2008年開始,導演馮小剛攜系列商業片《非誠勿擾》而來,給杭州西溪濕地、三亞等地區帶來巨大曝光。
這讓很多人不得不重新審視電影強大的媒介效應。
城市主政者開始由被動接受電影不定時的恩賜,間或進行小成本的贊助,到主動參與大手筆電影投資,與主創團隊接洽,進行城市傳播與電影藝術的博弈。
2010年,由唐山市政府投資拍攝的《唐山大地震》上映,充分展現了震后唐山人民自強不息、重建家園的精神面貌。在諸多影視從業者的眼中,《唐山大地震》是在廣電總局的牽線搭橋下,政府資本和電影效應達成的一次完美聯姻。
此后,我國電影市場活力十足、高潮迭起,小成本喜劇片《人在囧途之泰囧》創造內地票房紀錄。越來越多人意識到,電影不僅是藝術作品,以商業視角來審視,它還是有著巨大價值的文化產業。
各個城市審時度勢,抓住機遇“主動發電”,深入電影工業產業鏈,依據特色建設影視基地。
襄陽也是其中之一。在陳凱歌《妖貓傳》拍攝選址的契機下,襄陽用時六年在城南建設唐城影視基地。2017年以來,《天盛長歌》、《九州縹緲錄》、《花木蘭》等一眾影視劇皆于此取景。
襄陽唐城影視基地
但“發電”過程似乎沒那么順利。據北京大學文化產業研究院的調查,全國大大小小影視基地發展近百個,能夠盈利的比例僅為5%。
“襄陽影視產業發展雖然取得了喜人的進步,但對產業發展具有重大影響的大規劃、大平臺、大活動、大品牌還沒有形成,從而制約了襄陽影視產業的進一步發展?!毕尻柋姵捎耙暪径麻L胡祖元在2015年接受采訪時曾說。
此時,有天賦、有實力的城市,開始更為轟轟烈烈的行動:建設影視之都。粗略數來,青島、廈門、成都、重慶以不同方式表達過該意愿。
2017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公布,青島成為繼韓國釜山、意大利羅馬等之后的世界第九個電影之都,也是我國首個電影之都。青島成為我國“最受官方認可的”影視之都。
2019年,中國電影金雞獎牽手廈門,并決定常駐此地。知名導演、演員等影視從業者定期薈萃,最星光璀璨的影視之都非廈門莫屬。
2019年廈門金雞獎現場
而重慶則屬于最貼心“影視之都”競爭者。公開信息顯示,為更好地接待劇組,重慶相關主管部門共同成立了“影視拍攝一站式服務平臺”,提供取景、拍攝、運作等一系列環節的支持,已幫助協調過陳可辛的《三分鐘》、賈樟柯的《江湖兒女》等眾多項目。
這場電影之都爭奪戰目前激烈廝殺中,能否真正帶動本地影視文化產業的發展,還有待觀望。在發揮自身地理環境優勢的基礎上,尊重藝術創作規律,才有可能“發電成功”,使文化產業和城市形象雙燈共閃耀。
呼喚多元“城市導體”
《你好,李煥英》火爆前,襄陽曾憑借漢史唐詩、武俠小說在不同群體中打開知名度。
《三國志》及《三國演義》中,司馬薦賢、三顧茅廬、隆中對、水淹七軍等諸多傳奇故事都發生在這里;
鐘靈毓秀的襄陽在唐朝也是文人雅客必游之地。孟浩然研究會顧問劉國偉表示:“在唐代,南來北往的文人詩人到了襄陽,基本上都要留下自己的詩作,襄陽就是當時詩人的網紅打卡地?!倍诮鹩瓜壬摹吧涞袢壳敝?,一場襄陽保衛戰盡顯武林中人“俠之大者、為國為民”的家國情懷。
傳記、唐詩、歷史演義、武俠小說等多樣體裁的文學作品,呈現了襄陽文人雅意與江湖俠義兼具的城市品格。
目光離開襄陽環視全國,不難發現,文學自古就是城市形象的“宣傳大使”。
在《白洋淀紀事》中,孫犁用干凈無邪的文字將白洋淀人民的淳樸與美好鋪陳開來;沈從文在《邊城》中,以優美筆觸描繪了湘西地區特有的風土人情,鳳凰古城因同名的美麗誤會而天下皆知。
除了文學作品,因一首歌出名的城市也不在少數。
《去大理》中一句“也許愛情就在洱海邊等著”,帶動多少少男少女奔赴大理追尋愛與自由;
民謠歌手趙雷低聲吟唱“和我在成都的街頭走一走,直到所有的燈都熄滅了也不停留”,又吸引多少文藝青年來到成都街頭漫步;
李志將關于鄭州的情感記憶在曲中緩緩訴說,為那座中原城市平添一絲復雜錯綜的悲傷浪漫……
影視、文學、音樂、美術、戲曲、舞蹈……豐富的藝術形式不僅用于傳情達意,它們天然就是城市形象的傳播“導體”。在尊重城市底色的基礎上創意發揮,將一座城、一群人的故事娓娓道來,就是最有生命力的藝術作品。
《你好,李煥英》中的襄陽城事,不就是最好的說明嗎?
頭圖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參考資料】
城市文化與空間想象:中國電影北京形象研究(1979-2015)唐瑤;【北京交通大學碩士論文】
電影與中國城市形象傳播,黃鶴、卓伯棠、方志鑫,2015【北京電影學院學報】
電影:城市形象營銷傳播的另類渠道解構,周凱;孔陽新照;2013現代傳播【中國傳媒大學學報】
網絡編輯:鄧麗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