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壟斷不止盯巨頭！上海一餐飲外送平臺因“二選一”被罰百萬

又一起互聯網平臺實施“二選一”壟斷行為被罰。

4月12日，上海市市場監管局通報，依法對互聯網餐飲外送平臺上海食派士商貿發展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食派士”）實施“二選一”壟斷行為作出行政處罰。該公司被處以其2018年銷售額3%的罰款，合計人民幣116.86萬元。

據悉，食派士實施“二選一”的手段包括，與所有合作餐廳商戶簽訂含有“排他性送餐權條款”規定的合作協議，并通過制定實施“獨家送餐權計劃”等形式，要求合作餐廳商戶立即停止與其他競爭對手平臺合作，否則從食派士平臺下架該商戶。

繼阿里后，這是近期反壟斷執法機構公開披露的第二起互聯網平臺濫用市場支配地位實施“二選一”壟斷行為的案件。

市場調研、經濟學分析，執法機構八千字論述相關市場

據上海市市場監管局介紹，2019年6月根據舉報對食派士涉嫌濫用市場支配地位開展調查，兩個月后正式立案調查。

食派士是一家互聯網餐飲外送平臺，主要向用戶提供英語餐飲外送服務資源信息以及餐飲外送服務，經營模式為通過網頁、手機APP“食派士”（Sherpa’s）等互聯網媒介連接用戶與線下餐飲企業，并提供服務。該公司的業務范圍涵蓋上海、北京、蘇州等三地，與多家餐飲品牌和門店存在合作關系。

在濫用市場支配地位案件中，界定相關市場是第一步。南都記者注意到，在公布的1.5萬字行政處罰決定書中，上海市市場監管局用了8千多字的篇幅來論證本案的相關市場，最終界定為“上海市提供英文服務的在線餐飲外送平臺服務市場”。

由于餐廳訂餐難以跨城市消費，因此本案的相關地域市場為上海市。在相關商品市場上，執法機構從當事人提供服務的性質、功能、價格等方面進行需求替代分析，輔以供給替代分析，并借助經濟學工具進行假定壟斷者測試。

南都記者查閱發現，上海市反壟斷執法機構依次比較分析了線上線下服務、平臺與餐飲企業自營外送服務，以及中英文在線餐飲外送平臺的差異，并得出均不具有替代關系的結論。

以中英文平臺差異為例，上海市反壟斷執法機構認為，二者的目標用戶群體不同，相互轉型成本較高，且存在技術、用戶黏性高等進入障礙。

舉例來說，一家提供中文服務的在線餐飲外送平臺如果要開發英文服務，需招募會說英文的工作人員，開發英文訂餐App頁面，翻譯商戶、菜單、圖片等信息，前期投入大、運營成本高且存在不可預期的風險；而提供英文服務的在線餐飲外送平臺，考慮到當前市場已形成美團、餓了么等巨大體量的平臺企業，以及用戶黏性較高的特點，也很少會輕易轉型。

界定相關市場后，當事人在該市場是否具有市場支配地位，也是執法機構需要著重論述的關鍵步驟。在對市場份額、競爭狀況、其他經營者依賴程度及進入相關市場的難易程度等因素進行綜合性分析的基礎上，執法機構認定2017年1月—2019年10月期間，食派士在相關市場具有支配地位。

上海市市場監管局指出，在該公司實施違法行為的時間段內，上海提供英文服務的在線餐飲外送平臺共有4家，期間還有一家停止經營。

此次執法機構將平臺用戶數、日訂單量、合作餐廳商戶數量和銷售額等4項數據作為市場份額的統計口徑。數據顯示，食士派在相關市場的市場份額均高于其他經營者，并達到二分之一。

除了高市場份額外，執法機構認為食派士具有明顯優于競爭對手的財力及技術條件。這家品牌創立于2001年，已積累了近20年的行業經驗，擁有大量的商業數據資源和明顯競爭優勢。

一份市場調查報告顯示，提到上海市提供英文服務的在線餐飲外送平臺，有 88.2%的外籍受訪者第一個想到食派士，同時知道食派士、錦食送和EKD的受訪者約占 15%左右。

當在線餐飲外送平臺發展到一定規模時，餐廳商戶和用戶對其的依賴程度也會較高，同時增加新經營者進入相關市場的難度。

下架、漲傭金，要求餐廳終止與其他平臺合作

在具有市場支配地位的情況下，食派士實施了怎樣的濫用行為？

上海市市場監管局披露，2017年1月至2019年10月期間，食派士利用其在上海市提供英文服務的在線餐飲外送平臺服務市場的支配地位，對平臺內合作餐廳商戶提出“二選一”要求。

證據顯示，食派士與所有合作餐廳商戶簽訂的無限期自動續約的《食派士送餐服務合同》（以下簡稱“《合同》”）中，均明確規定了排他性送餐權條款。

比如，食派士在2017年與合作餐廳商戶簽訂的《合同》規定：在合同有效期間，乙方（指合作商戶）同意只授權甲方（指當事人）進行乙方的食物送餐服務。并要求合作餐廳商戶在未得到當事人同意的情況下，不得再與當事人的競爭對手合作提供送餐服務。

在日常經營過程中，食派士還對合作餐廳是否執行上述條款進行監督。一旦發現存在同時上架競爭對手平臺的合作商戶之后，由食派士相關工作人員通過微信等方式與涉事商戶聯系溝通，否則將從食派士送餐平臺下架該商戶。

據上海市市場監管局調查，共15個同時入駐多平臺的餐飲品牌按照當事人的要求，終止了與MEALBAY、EKD、錦食送等競爭對手的合作。并且數據顯示，2017年以來，當事人的競爭對手日訂單量、月均在線餐廳數量和銷售額均持續大幅下降。

此外，2017年9月至2018年3月期間，食派士制定了“獨家送餐權計劃”。該公司對合作餐廳商戶逐一核查，梳理列出未嚴格遵守《合同》排他性送餐權條款的餐廳名稱和數量，并區分一般餐廳和重點餐廳。

行政處罰決定書披露，對于一般餐廳，當事人以“依照合約條款停止合作”為由，要求它們終止與其它提供英文服務的在線餐飲外送平臺的合作。對于重點餐廳，則進一步明確“如果我們允許您同其他公司進行合作，外送的營業額就會相對減少，那么您將付更高的傭金給我們”。

據上海市市場監管局統計，自2017年9月起，當事人對在錦食送平臺上架的16家、在EKD平臺上架的49家和在MEALBAY平臺上架的7家餐廳實施了計劃。

不到一年時間，這一計劃基本執行完畢——至2018年3月，與當事人合作的餐廳中僅有3家仍在其他競爭對手平臺上架。

上海市反壟斷執法機構指出，這一“獨家送餐權計劃”迫使大量餐廳出于維持在食派士平臺較大的訂單數量和用戶數的考慮，從當事人競爭對手平臺下架，致使競爭對手訂單量驟然下降，平臺用戶相繼流失，銷售額大幅下滑，甚至無法繼續經營。

被罰116.86萬元，系上一年銷售額3%

調查表明，食派士通過實施“二選一”行為，鎖定了相關市場內大量合作餐廳商戶資源，嚴重削弱了競爭對手的競爭能力，使它們遭受了實質性排擠。這種行為也損害了平臺內的合作餐廳商戶和用戶的利益。

上海市反壟斷執法機構認為，合作餐廳商戶無法同時上架多個平臺，縮小了用戶能夠選擇的平臺經營者和餐廳商戶的范圍，還造成了商戶和用戶的福利損失。數據顯示，食派士的“二選一”行為造成合作餐廳商戶的傭金比例和用戶需要支付的配送費均有上漲。

為何食派士會對商戶提出“選邊站隊”的要求？

行政處罰書披露，食派士抗辯稱，規定獨家排他性送餐權條款的目的是出于知識產權保護，是為了防止合作餐廳商戶將由當事人編輯、翻譯的餐單交由其他平臺使用。

但執法機構認為，這一理由無法成立。因為食派士合作餐廳的餐單翻譯均由餐廳自行提供，食派士僅對相關內容進行編排以便于在有關程序或者網頁中顯示，僅在極個別情況下會對菜單配料進行補充翻譯。

據此，上海市反壟斷執法機構認為，食派士在2017年1月——2019年10月期間，利用在上海市提供英文服務的在線餐飲外送平臺服務市場的支配地位，實施了限定交易的行為, 鎖定了相關市場內大量合作餐廳商戶資源，嚴重削弱了競爭對手的競爭能力，在相關市場產生了排除、限制競爭效果，且沒有正當理由。

根據《反壟斷法》規定，具有市場支配地位的經營者不得在沒有正當理由的情況下，“限定交易相對人只能與其進行交易”。若出現濫用市場支配地位行為，由反壟斷執法機構責令停止違法行為，沒收違法所得，并處以上一年度銷售額1%-10%的罰款。

經核定，食派士2018年度銷售額為人民幣38954830元。由于該公司已主動整改，于2019年11月停止違法行為，執法機構將處罰比例定在3%，合計1168644.90元。

由于難以確定充分競爭狀態下在線餐飲外送服務配送費用的公允價格和傭金的公允比例，食派士的違法所得無法計算，因此上海市反壟斷執法機構未沒收該公司的違法所得。

給區域性、相關細分領域的“隱形冠軍”企業敲響警鐘

南都記者注意到，食派士“二選一”壟斷案是近期反壟斷執法機構公開披露的全國第二起互聯網平臺濫用市場支配地位的執法案件。

兩天前（4月10日），市場監管總局對阿里實施“二選一”壟斷行為作出行政處罰，處以并處以其2019年中國境內銷售額4557.12億元4%的罰款，計182.28億元。

從行政處罰決定書的落款時間看，食派士案更早，為2020年12月25日。這意味著該案或是全國首個對互聯網平臺濫用市場支配地位實施“二選一”壟斷行為作出行政處罰的案件。

針對這起案件的典型意義，長期關注反壟斷領域的京師律師事務所杜廣普告訴南都記者，《反壟斷法》對各個領域、類型、規模的市場主體是普遍適用的。本案給廣大互聯網企業，特別是一些區域性的、營業額與頭部企業相距甚遠但卻是相關細分領域的“隱形冠軍”企業敲響了警鐘。

“不能盲目地認為，反壟斷只是針對全國性的巨頭企業。事實上，一旦觸碰《反壟斷法》‘紅線’，實施了壟斷行為，都有可能面臨包括反壟斷行政處罰在內的不利后果?！倍艔V普認為，在當前全面強化反壟斷，特別是加強平臺經濟領域反壟斷的大背景下，企業應該著力加強反壟斷合規工作?！?/p>

據南都記者了解，2021年1月11日，上海市市場監管局發布《2020年工作情況和2021年工作思路》提到，去年發布了全國首個《經營者競爭合規指南》地方標準，辦結壟斷案件11件。

在4月12日的案件通報中，上海市市場監管局表示，將深入落實中央關于“強化反壟斷和防止資本無序擴張”的決策部署，在市場監管總局的指導下，加強平臺經濟領域反壟斷執法，強化對市場主體的反壟斷合規指引，進一步維護公平競爭的市場秩序，營造良好的法治和營商環境，促進平臺經濟規范健康持續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