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作]女權主義與貧富差距
近日，讀到一份關于女權主義的討論(見《環球時報》2006年11月30日)，參與者為社會科學院社會學研究所李銀河研究員、社會科學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李東燕研究員、上海外國語大學國際關系與外交事務研究院胡傳榮博士、北京外國語大學國際關系學院李英桃博士。他們似乎覺得：女權主義在中國被丑化了，需要為之正名。
其實，一個“主義”在中國是何等模樣，不在于什么先驗的定義，而要看人們的實踐。而且，就算女權主義帶來很好的實踐效果，它仍然會有難以意料的“婦產品”。
正好在這個討論見報的前幾日，《紐約時報》登過一篇有趣的短文(見該報2006年11月19日)，主題是關于美國家庭內(夫妻間)的收入差距在縮小，但家庭間的貧富差距在擴大。此文的作者認為，前者也是導致后者的一個因素，并引了多項研究資料為證。比如，醫學院以前以男生為主，那時醫生通常娶女護士而現在醫學院的女生數量都快超過男生了，女護士除非長得特別漂亮，否則哪里還搶得到男醫生？倒是現在的男護士多了。于是乎，夫婦都是醫生的家庭，與夫婦都是護士的家庭，收入差距就不一樣了，雖說這兩種家庭之內，夫與妻倒是收入相近。
兄弟在美國念書的時候，有時候去附屬醫院的餐廳吃飯。醫院要吸引病人多花錢，所以那里的伙食花樣很多，而且學醫的人比較講究飲食，那里還供應日本壽司等魚類健康食品，適合東方人的口味。美國本土護士緊缺，菲律賓是最大補充來源。與菲律賓來的華裔護士共桌聊天，得知她們的理想就是嫁個美國醫生，自家開個診所，男的在里間看病，女的在外面把門。見到那號自恃姿色對著醫生亂放電的女病人，出來打針時先把針尖在玻璃上劃一下，然后扎進去，直打得她一瘸一瘸地走出去：騷貨，看你再敢勾引俺老公！如今時移事變，不知她們是否實現了理想？她們從醫生丈夫那里支的錢，還要寄回去資助弟弟讀大學，縮小國與國之間的貧富差距呢！
女權主義確實促進了教育和就業上的女男平等。但是，女人的教育程度提高了，職位高了，收入也高了，她們卻仍像從前一樣，仍然傾向于找更強的丈夫！
當然，婚姻歷來有社會身份的考慮，中國就有“門當戶對”之說。但從前的門當戶對，主要還是強調門第匹配，并不是錢財對稱。賈寶玉娶薛寶釵，都是官宦人家，但衰落中的賈家，還是比薛家要富得多。而現在白領結婚，多是文當戶對——相似的教育程度決定了相近的掙錢能力，經濟實力是雙強。社會上有了大量的這種 “強強結合”的對子，“弱弱結合”的對子勢必也增加，同時中間狀態的“強弱結合”減少，于是乎，家庭間的貧富差距就擴大了。
《紐約時報》那篇文章引用的資料里，按經濟學家的計算，這種英文稱為assortative mating的文當戶對，在上世紀90年代，對美國貧富差距的影響是13％，貧富差距是一個牽涉面很廣的復雜問題，女權主義引發的文當戶對貢獻了七分之一，也夠可以的了。
就筆者所見，這種“強強對子”與“弱弱對子”的分離，不但擴大了家庭間的貧富差距，甚至使得這一差距難以縮減。如今全球化信息時代的“強強對子”，男方和女方有著相似的教育背景：名校出身，熱門專業，接受相同的流行思潮，兩個人都是靠著教育升到目前的地位，這樣的對子，特別重視子女教育。而下一代在教育上的差距，又將造成下一代的貧富差距。
華人在美國算是“模范少數民族”，其一大模范之處，就是對子女教育的重視。但是，如今在紐約這個全美教育程度最高、平均收入最高的城市，白人夫婦對子女教育的重視，一點不亞于華人。去年SAT(美國大學入學時的一種學力測試)改制，變得難了一點，加了寫作。新SAT考試時，筆者路過考場，見到考生出來，等在外面車子旁的父母，手提飲料罐迎上去。這已經很像北京了。今年秋天幼兒園招生，名牌學校門口，竟有父母通宵輪換排隊的。這已經勝過北京了。
這甚至是一種國際現象。去年夏天在倫敦，一位英國朋友說，他剛在一家名牌中學附近租了個公寓，一年為期。英國中學一律就近入學，這樣，他的大孩子就可以進名校了。而且英國中學通常會讓弟弟妹妹與哥哥姐姐一起上學，所以朋友的第二個孩子兩年后也能進名校，即使他們不再租用這套公寓。朋友告訴筆者，倫敦如今有個投資新點子：在名校附近買公寓，專門高價租給望子成龍的家長。朋友和太太都在大學就入了工黨(世界上第一個通過選舉這一和平手段而掌握國家政權的社會主義政黨)，眾生平等是他們一貫的原則。如此讓自己的孩子進入名校，令夫妻兩人良心很不安。朋友說：這是違背我們的信仰的，我只能這樣安慰自己，別人如果有能力，在同樣場合也會做同樣的事。朋友又問：我們的收入可以另租一套公寓，那些沒有我們幸運的人呢？ ——他們就只能任子女派到什么學校就進什么學校，貧富差距就這樣持續下去了。
說女權主義在一定程度上擴大了貧富差距，當然不是要倒退到相對單純的舊時代。其實本人就是婦女解放的受益者。筆者的上一輩，出山讀書之后，都是父母作主，回老家娶個村姑再帶出去。到了筆者這一代，大學里女生多的是，咱們就追著城里姑娘人盯人了，卻沒想過這樣做會擴大城鄉差距。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辯證地講，任何好事都是有代價的，而且越是天大的好事，背后越是拖著一地的問題。不管專家們如何為女權主義正名，女權主義會帶來很多新的社會問題?！皬姀妼ψ印迸c“弱弱對子”的兩極分化，只是其中之一，而且女權主義本身，似乎還提不出有效的解決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