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色性 | 味蕾的記憶
(本文首發于2021年7月22日《南方周末》)
責任編輯:朱又可
人在不同時空中,對食物的感覺是截然不同的,所謂“食不厭精,膾不厭細”,是對食物得到了巨大滿足以后的奢侈需求。味蕾的記憶往往是喜新厭舊的,一種制作再精細的美食,如果成為你每天的家常便飯,你也會厭倦的,味蕾追求的是“異味”,而非“同味”。但是,它有時也是會“喜舊厭新”的,因為在特殊環境中吃到的食物會給味蕾打上深深的時代印記。
也許,當你第一次進入豪華餐廳時,嘗到制作精細的菜肴使你感到震撼,或許,那種奢靡的儀式感和高檔的禮節服務,會讓你忘卻了味蕾的記憶,記住的只是空間對你的壓迫。反之,你在那種并不整潔干凈的“蒼蠅小店”里偶爾吃到的某種特別味道的菜肴面點,能讓你終身難忘。所以,味蕾的記憶往往是對食物“異味”的獵取,而非場合與儀式的洗劫。
最深刻的記憶就是我十六歲下鄉插隊時幾次反差極大的獵食行為。
我把從南京帶去的香肚在飯鍋頭上蒸熟以后,請端著飯碗“跑飯”的鄰居們品嘗的時候,他們竟然吃不出來這是何種原料做成的食物,只是驚訝“世界上竟有這么好吃的東西”!他們一生在粗茶淡飯中度過,沒有品嘗過“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烹飪制作,他們往往會像阿Q一樣想象城里食物的“異味”,哪怕是去集鎮上吃上一盤炒肉絲,都感嘆廚師的手藝精湛,因為那是與“未莊”不同的風味,城里的食物不僅是炫耀的資本,同時也是一種味蕾游歷的奇妙感覺,這就是鄉下人眼中的“城鄉差別”。而當一個“城里人”品嘗到鄉下原始風貌的食物時,他的味蕾記憶也是一種永恒的定格。
大麥黃了的時候,當我第一次嘗到元麥粉調制的面糊糊時,我驚訝當地農民為什么將它當作“壯豬”的飼料,而那種特別的“異香”在我的齒間游蕩了好幾天,乃至于幾十年來時時想起要喝一大碗蕎麥糊糊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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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絡編輯:周凡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