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東隱士宋剛庵
剛庵青年時堅拒赴日留學或參加日人舉行的展覽來求取富貴,中年成名后仍淡泊名利,最后無償捐獻土地房屋創建書藝館以服務民眾,自己則簞食瓢飲終老于簡陋的小屋。剛庵的所作所為,無愧于其號中的那個“剛”字。終生古衣古貌的宋剛庵在現代社會中鶴立雞群,他是一位真正的海東隱士。
(本文首發于2021年9月16日《南方周末》)
責任編輯:劉小磊
韓國隱士宋剛庵(1913-1998)
我素不習字,也不會欣賞書法,卻交了兩個書法家朋友,這全是托黃庭堅的福。1981年底,我在程千帆先生指導下讀完碩士,學位論文的部分內容以《黃庭堅奪胎換骨辨》為題刊于《中國社會科學》1983年第5期。1984年秋,我跟著程先生讀完博士,學位論文《江西詩派研究》于1986年在齊魯書社出版。于是我引起一些黃庭堅愛好者的注意,首先是嶺南書家陳永正先生。我倆開始通信,然后又互贈著作。幾年后我們在廣州初次見面,陳永正到白云機場來接我。他站在出口處的人群中,手中高舉著一本《江西詩派研究》!
其次是韓國書家金炳基先生,他1988年在臺灣的中國文化大學獲博士學位,隨即給我寄來一冊題為《黃山谷詩與書法之研究》的博士論文,其中多次引述拙著。幾年后我應邀到韓國光州的全南大學當客座教授,此時金炳基在公州大學任教。1997年6月7日,金炳基開車來接我到公州去看古跡,途中先到全州去看望他的外祖父宋剛庵(1913-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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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金炳基向我介紹宋剛庵的生平:他是韓國享有盛名的書法家,生于一個世代服膺儒學的耕讀家庭,自幼隨父親宋基冕先生誦讀經典,且練習書法與文人畫,深受民族傳統文化的熏陶。當時朝鮮半島已被日本吞并,日本統治者不但強迫朝鮮人民接受日本文化,還強令他們改變原有的服式與發式。剛庵矢志不從,堅持束發髻、戴紗帽、穿長衫的民族服式,至今不變。我聽了肅然起敬。
車到全州,我們先去參觀“剛庵書藝館”。這是一座傳統風格的二層建筑,檐展如翼,氣勢飛動,且裝飾樸素,落落大方。雖然建成不足三年,卻頗具古代建筑特有的古色古香。館內展出剛庵的書畫作品及其收藏的前人翰墨千余件,都是價值連城的“文化財”??上r間有限,無法細細觀賞。稍后,金炳基引我及同來的公州大學李炳官教授前往館側的一間小屋去拜訪剛庵,那里便是剛庵的居所。
雖然途中聽過金炳基的介紹,我對剛庵的相貌已有所預期,但當他現出真身時,我還是吃了一驚。只見一位老者席地而坐,他頭戴黑色紗冠,身穿白布韓服,形容清癯而神情健朗,儼然是從邈遠的古代穿越到現代來的高士。我以前讀《世說新語》,對書中形容高士風姿的句子像“謖謖如勁松下風”“巖巖若孤松之獨立”等,總是不得要領。此刻面對著剛庵,忽若有悟。金、李二人要向剛庵行跪叩禮,并說我不是韓國人,只要鞠躬即可。但我對剛庵懷有由衷的敬意,又與金、李年輩相仿,便堅持入鄉隨俗,跟著二人一起伏地行禮,剛庵則欠身示謝。我們與老人交談片刻,飲茶一杯,便起身告辭,剛庵也起身送到門口。我邊走邊回望,剛庵的身影漸漸遠去,最終隱沒在綠樹粉墻之后。其實他也是隱入了歷史,因為一年多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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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絡編輯:邵小喬